第三章    夢醒時分 3

夢蝶忽然兩眼無神地瞪著湖水﹐小聲地說﹕『誰﹖』

『那個夢中的他。』

夢蝶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墨竹忍不住問﹕『他有名字嗎﹖』夢蝶搖了搖頭。

『如果妳和他是所謂生生世世的情人﹐為什麼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墨竹的激動中帶著妒意。

夢蝶辯解到﹕『名字不過就是個符號而已﹐又能代表什麼呢﹖我這輩子叫夢蝶﹐我上輩子有可能叫春花﹐誰知道﹐說不定下輩子我還叫繌适呢﹗』

墨竹笑了﹐但仍覺得夢蝶說得似是而非。他懷疑地說道﹕『就算一世有一世的名字﹐那總還是有個名字。妳起碼能知道其中的一個吧﹖』

夢蝶想不起任何一個名字。她和他從來沒有在夢中叫過彼此的名字﹐總是你來妳去的。夢裡的世界就只屬於他們兩個人﹐誰還需要名字呢﹖

墨竹執起夢蝶的手﹐說道﹕『夢蝶﹐那只是個夢罷了。和輪迴﹐和前世無關。妳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渴望著一種天長地久的感情﹐所以妳才會不斷重複地作著那樣的夢。』

夢蝶看著天﹐無語。墨竹知道﹐夢蝶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女人﹐她必定還是想著「那諸多夢境究竟代表著什麼」。墨竹順著夢蝶的思緒﹐從另一個角度勸夢蝶清醒過來﹐道﹕『好吧﹐就算真如妳所想﹐但﹐他在哪兒﹖妳上哪兒找去﹖還是，妳還要繼續活在等待中﹖妳難道又要再為情苦一次﹐而這次是為了一個連妳自己都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妳自己剛才說了﹐生命的結果和答案是靠我們自己去決定的﹐難道妳要為了一個不能確定的夢而毀了自己真實在世的日子嗎﹖妳要繼續哭嗎﹖妳難道還沒有學會﹐執著於一個自己都不能確定掌握的感情是痛苦的來源嗎﹖』

夢蝶的淚流了出來﹐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痛苦就在於﹐她根本無法確定他到底存不存在。「墨竹說得對。我難道還沒有學會﹐還沒有受夠嗎﹖」她問自己。她用力地搖搖頭﹐對墨竹更對自己說﹕「我再也不想為愛浪費我的生命。再也不想為愛哭泣。」

墨竹聽到夢蝶的理性慢慢回甦﹐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夢蝶痛苦的咬了咬牙。她決定忘掉他。

她不想再徘徊於夢與現實之間受苦。這些日子﹐她承受著兩個世界的痛苦﹕夢中的和現實的﹐她覺的自己累了﹐累得想用最後的吶喊來解放自己。她告訴墨竹﹕『我想一個人到河邊走走。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好嗎﹖』

墨書看著她不放心地說﹕『妳想作什麼﹖』

『不作什麼﹐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送他走。』夢蝶說完﹐站起身來﹐拔腿就跑。眼淚隨風拋灑在身後。她的心撕裂得像他當時在夢中看著懷中的夢蝶死去時一樣的痛。

夢蝶走到多瑙河畔﹐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面對著河對岸的遠山﹐朝那沒邊沒際的天宇大喊﹕『我等你﹗生生世世我都等著你﹐你聽見了嗎﹖生生世世﹗生生世世﹗』一如他在夢裡對著她的魂魄喊道般…

夢蝶抓起了一把黃土向河裡撒去﹐她把她的愛和他一起葬在這裡﹐與天地同存。淚和河水一起流向了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