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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03 00:40:58瀏覽498|回應0|推薦6 | |
莫里森將耳朵貼近台灣櫸,想聽見更多奇異的訊息。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莫里森聽得見群樹在爭執的聲音;五年前,他從淡水天元宮上山,來到山仔頂古道,一度差點回不了家|原先以為是腦海中的自言自語使他痛苦,進而發現,是群樹,群樹們不知為了什麼而爭論不休。他才明白,為什麼人們爬山到最後總是沉默。當山發出了巨大而遙遠的聲響,像是號令,誰都會安靜下來。 像莫里森這樣一個普通的人,極少惹人注意。他不像「門戶」(The Doors)樂團的主唱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有著火燄般的長髮,惡魔與天使交配而成的聲音;他曾試著向周圍的人解釋「樹木所發出的聲音」,但沒有一個人認真聽。每年到了十月份左右,莫里森發現有許多候鳥到他家渡冬。蒼鷺、中白鷺、大白鷺、灰頭紅尾伯勞等,各自有不同的叫聲;有些他聽得懂,有些聽不懂。莫里森住在臺北市的邊緣地區,不同於市中心的緊張,來到這裡,會發現什麼事慢點來都不要緊。「或許這才是候鳥們選擇這裡的主要因素吧!」他有一張國家地理雜誌附贈的世界地圖,地圖背面則畫上了許多瀕危動物的遷徙路線,他常對著這張地圖陷入沉思,彷彿思考著自己該往哪遷徙似的。 莫里森聽得見群樹爭執的聲音,當一隻白鶺鴒飛過面前,他甚至可以判斷出這隻鳥的喜怒哀樂。儘管如此,他卻始終無法改變說話會口吃的這個毛病。他可以跟貓侃侃而談,就是無法流暢的與人溝通;如果試圖解釋些什麼,人們往往不耐煩的揮揮手「夠了!夠了,就這樣吧,我還有事要忙。」這些委屈,他只能同斑馬說,斑馬懂得他的寂寞。 「秋刀。」 斑馬,四歲,一隻米克斯家貓。時常出沒於憲兵司令部,特徵是黑白相間,臉上黑與白融合在一起,像極了「太極」的圖案。莫里森原本想稱呼他為太極,但斑馬堅持自己是斑馬,理由在於當他走上斑馬線的時候,車輛與行人總是對他視而不見,這使他深深以為黑白斑紋是自己的保護色。 「秋刀不好,都是魚刺。」 「魚刺是什麼?」對一隻貓而言,人類有許多生活習慣難以理解,例如吃魚時挑出魚刺,例如動不動就看錶,例如減肥。 「就是魚的骨頭,細細的,吃的時候很容易不小心刺進嘴巴,卡在喉嚨,很痛,很不舒服。」莫里森比手畫腳,試圖讓斑馬瞭解秋刀魚很麻煩,不好吃。 「可是我不會被刺到。」斑馬也比腳畫腳地辯解,他沒有手。「可是、可是,秋刀魚很好吃。」 「算了。」莫里森望向天空,霧濛濛的一片,暴風雨好像快來了。「今天就這樣吧!我要下哨了,秋刀魚在老地方,你自己去吃。」 「秋刀魚是最珍貴的東西,就像女人的心一樣。是這樣說的吧?」斑馬伸了伸懶腰,頭也不回的走了。 打雷了。Niun(妮悠恩)看著吳郭魚,眼淚就快要掉下來。 「可以不要殺牠嗎?說不定再過幾天,新聞報導會忽然宣布吳郭魚瀕臨絕種了耶!你看牠還活著。」妮悠恩對料理中的阿嬤說著。黝黑面龐透露出來的、布農族的憐憫,像極了環保人士呼喊著「保護臺灣重要濕地不被破壞」、「守護白海豚的未來」、「留給子子孫孫更好的土地」,滿腔的熱血如同要將財閥燃燒殆盡似的,卻往往功虧一簣。 「吳郭魚是天主賜與的食物,我們必須吃牠們,不然會餓死啊。我們死了以後,靈魂還給山海,身體回贈大地,吳郭魚也會來吃我們,帶著感恩的心情。記得,妮悠恩,永遠要對食物尊敬,像狼群尊敬著山靈、眼中綻放的綠色火燄一樣。」阿嬤說了一連串讓妮悠恩似懂非懂的道理,妮悠恩無法辯駁。但她的心靈始終覺得哪裡不對,有什麼東西錯了;吳郭魚不可能毫無恐懼的成為食物,當我們吃下牠的同時,也吞嚥了牠的恐懼。是否未來小便時、放屁時、甚至做愛時,都要背負著這份恐懼活下去呢?妮悠恩認真看著桌上的吳郭魚,無言以對。 平常老人總是教導我們要尊重自然、與自然共處,這樣「後山」這個大冰箱的山豬才會生生不息。妮悠恩不解的是,為什麼這些動物一旦披上名為「食物」的外衣,殺牠們彷彿就免除了罪惡,不必良心不安了呢? 事實上,妮悠恩並不是什麼動物保護主義者,也不是任何環保團體、協會的成員。她吃肉,尤其愛吃海鮮;直到一次颱風天,她忘了將關在門外的小米帶回屋內,從天而降的閃電恰巧擊中這隻黃金獵犬,她才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珍貴與脆弱。阿嬤叫妮悠恩過去一下,有東西要給她。 「我的小小妮悠恩,妳不知道妳有多特別。來,這個給妳,好好留著,記得別給妳爸知道,他會生氣。」阿嬤幫妮悠恩掛上一條祖母綠色的項鍊,樣式十分古早,妮悠恩並不喜歡。 「不要啦,阿嬤,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能拿。」妮悠恩打從心底不想將它掛在胸前,那好土。 「這是阿嬤的阿嬤的阿嬤留下來的,據說是用好久好久以前、從天而降的石頭做成的喔。它可以保佑妳。如果心底有解不開的問題呀,透過它,可以跟無所不知的天主對話。好好留著呀,這是傳家之寶。乖孩子,妳也是我們的傳家之寶呀。」阿嬤疼惜的撫摸著妮悠恩黑夜般的烏溜長髮,健康的光澤彷彿會有海盜船從中飄過似的。妮悠恩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戴著它離開阿嬤房間。 「等我回去D大,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拿下來。」妮悠恩調皮地想著,沒注意到半透明的項鍊正隱隱約約傳出沒人聽得懂的聲響。那是來自太平洋深處、地母抽搐身軀所發出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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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