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世界讓人痛苦得無法負荷。他那麼賣力嘗試過：他謹守例行作息。小心翼翼數數。他循規蹈矩，生命卻擺了他一道。」
　　　　　　　　　　　　　　　　　　John Connolly《失物之書》

　　生命也擺了我一道。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來。先是信任與背叛的問題，在左右為難之下崩潰，故作鎮定與堅強卻抵擋不住內心的懦弱，於是做出連自己都瞧不起的事情與決定。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機車也彷彿懲罰我似的，在民權東路給我出問題。在親和力十足的老闆花許多時間檢查過後，發現了問題，而問題的背後又是一連串的諷刺。我該怎麼面對，面對自己，面對他人，面對成長，面對家庭與事業，面對現實。

　　情人節的淡水十分熱鬧，熙熙攘攘的人們絡繹不絕。我牽著妳走在老街上，心中說不出的甜蜜滋味。另外一個持續愛你的人卻緊張得要命，一個晚上連打了三十通電話找妳，自私的決定，不接，十二點過後索性關機。疲憊的妳在機車後座軟綿綿的沉沉睡去，怕妳危險，決定讓妳留下來。

　　太快出現的激情，導致彼此緊張兮兮。送妳回家，看見他早已等候多時，整夜未眠，我無言，妳亦然。妳選擇了我與他道別，我卻尋不著一絲喜悅。我早該知道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妳擔心他，關心他，於是買了禮物送他，陪他，給他。來來往往的迷惘以及不確定性使我焦躁，八月後沒有從容的活過。體重直逼五十，誰想瘦快聯絡我，一個暑假十公斤，夠或是不夠？

　　他哭泣，他無力；妳迷網，妳回頭。妳左右為難，我對著手機乾著急。內心的壓力有增無減，家庭破碎。妳也說過，我們家的一切看起來是如此高級，但是又如此冷清。一樣的東西買了又買，放著生灰塵；過期的洗面乳與洗髮精堆積成山，好似許久沒人住過，抑或沒人把這裡當成家過。家變成了旅社，來來往往，只為了孤獨的休息，而非享受天倫之樂。妳說想改變我，改變我們家，我笑而不答。

　　今天的天氣忽晴忽陰，如同我的心情。連續數日睡眠不足（甚或徹夜未眠），導致精神緊繃與思考消極。得知妳又陷入與他的糾葛當中，我安靜的痛哭失聲，電線杆旁的藍星淡菸知道，但我必須澄清，不是我抽的。妳又抱我，我手足無措。早上邊騎機車邊唱歌，若不唱歌我會從此消失，迷失靈魂。市民大道上眼淚揮灑到京華城，強迫自己轉基隆路以前要找到心的方向，我又哭又笑，想當嵇康，卻成阮籍，可笑。

　　妳想牽我，我想遠離。我提分手，妳無語。妳答應，我裝酷。但是不夠徹底，妳想討我歡喜，又重擊我的背部。我想予以還擊，但是崩潰得不是時候。玩笑似的往你肩上拍去，不知怎地，我使了真力。而後隨口大罵一聲什麼，我也不記得了。三秒鐘後，我震驚，我懷疑，這是我嗎？我是會打女人的人嗎？我是會對女人大吼的人嗎？曾經，我是多麼想盡全力疼惜小貓般的妳。可愛又溫柔體貼的個性，處處為人著想；夢醒了，但是又陷入另一場夢中，噩夢。

　　無論如何，我是做了。確確實實，妳起先還不相信，聽到我遲疑的道歉，妳眼淚奪眶而出，妳想逃，我站在原地。我知道，這次是徹徹底底的完了。在富邦銀行前，妳打我，罵我，說瞧不起我。我同意，我甚至想生個分身，一起隨妳說。如果是我，肯定可以說得更確切，更狗血淋頭。看見我失神，妳反倒來安慰我，要我振作。（為什麼到了這個節骨眼妳還能如此溫柔？）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頭撞死在旁邊的石磚上。這不是我，這又是我。沒抗壓性，做出自己最瞧不起的決定。在妳身旁，我無話可說，也無臉見妳。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我也不清楚。總而言之，這一切結束了，乾乾淨淨。我幾乎懸空的站著，想著適才發生的事，這一切是如此不真實。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卻又感到欣慰，多麼詭異。妳總算不疑惑了，甚至連我也不疑惑了。我不適合妳，我情緒會失控，我行為會失控，如果我真的夠愛妳，這種失控是不可能發生的。

　　晚上八點，我去龍江路找博遠說幾句，他免費借了我影片跟送我一袋爆米花，要我轉移注意力。這傢伙真的不錯，但是這一切不會這麼快結束。我的機車懲罰我，在民權東路二段熄火，高壓電圈故障。更換後才發現，舊的電圈有問題，上面的商標是一隻玉兔。

　　妳給的情人節手工卡片，我會好好保留。妳送的小熊手帕，我會時常使用。土地公，我會吊在房間保佑我。那深情的一字一句，我會開始複習，摸索我所欠缺的、愛人的心。

撰文╱黃郁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