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媽媽總共生一男四女，印象中，似乎不曾聽媽媽提到「女兒太多，兒子只有一個」的遺憾，不過數年前的某天，突然聽到媽媽低聲嘟囔著：「如果你也是兒子多好！」我驚訝地瞪視她問道：「你說甚麼？」媽媽就當沒事般頭也不回地走開，以後不見她再提，我也不想追問。早逝的爸爸是否與媽媽有類似想法就不得而知了，不知道也好，記憶裡的爸爸永遠都是笑臉盈盈，幽默風趣，身形瘦高挺直，可惜他的孫輩無一承襲他這方面的優點。

我們四姊妹年齡都有落差，小妹就足足比我小十歲有餘，而且那個年代，大家忙著念書拿好成績，即使親姊妹想要一處玩鬧享樂，不論時間上或思想上都無法搭配，上大學以前，我與妹妹們可說是相敬如賓，很少有機會交換意見談論生活點滴。

後來學業告一段落，進入社會，甚至結婚離開原生家庭，似乎才忽然懂得珍惜這種斬不斷的血親關係，忽然珍惜起姊妹親情，尤其下一代陸續出生，我們互相召喚，十幾成員四處旅遊，或是當日來回，或是幾天幾夜盡興而歸，歡樂中，完全記不起大學以前，我們彼此間有一道若隱若現的橫溝。

新冠肺炎肆虐，雙北成了重災區，生活步調大受影響，每天出現在新聞報導上的確診與死亡數字讓人心驚膽跳，凡事慢半拍的我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等我有所領悟，一些重要物資已經買不到了，首先買不到消毒酒精，三妹得知，立刻送來幾瓶應急，還說：「若用完，通知一聲，我會立即補上。」幸好幾天後，附近賣場的貨源十分充足，酒精已不成問題了。

疫情逐漸嚴峻，雙北首長呼籲市民沒事少出門，後來又公佈傳統市場和賣場是傳染源，最好少去光顧，問題是，若不光顧，我們一家子要吃甚麼？難道疫情還沒上身，先就餓死嗎？而且我有清冰箱的習慣，我家冰箱很少囤積糧食，這時方才領悟，好像有必要備糧，可等我全副武裝進入附近賣場，才知事態嚴重，所有足當應急食品全被掃空，我繞了半天，只提回三合一組的罐頭、一袋白米、一把蔥、一包砂糖、兩包麵粉。一連兩天，包覆嚴密的化學兵出現巷內噴灑消毒劑，我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忽然有大地將覆滅的悲哀。

這時，二妹來電通知，她一早已寄出一大箱的蔬菜食品，預計晚餐時間會送達，同時叮嚀沒事不要出門，她會定時寄送肉類蔬果，我在電話這頭故作鎮定，感激再三，其實已熱淚盈眶了。

二妹就住在娘家附近，對上了年紀又時有病痛的老媽媽，她付出相當多，我們看在眼裡感動於心。她最常講的一句話就是：「你們住得遠，不方便就不必常回來，有我在，媽媽餓不著。」我們也就心安理得少回去探視老媽媽。

二妹十分細心，每次寄來的肉類蔬果，多有變化，避免我們吃膩吃煩，蔬菜水果分門別類用報紙包妥再罩上塑膠袋，肉類一定先擺放冰箱冰成石塊般堅硬，抵達我家正好解凍，肉質依然新鮮完好，口感一點都不違和。

只是，每次享受二妹的善心，說不盡的感激，她除了必須對媽媽負責，現在還把我也納入照顧之列，我這個姊姊只能說至感慚愧，仔細回想過去種種，身為長姊，的確有值得反省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