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

深夜十分，羅家的宅院早已安靜沉睡，夜空像一張巨大的黑網從高處覆蓋下來，一如母親攬著自己的孩子般，盡情撫慰對方。靠近門口的沙發上，停靠著一個單薄的身影，邰玫一面打著哈欠一面等待丈夫入門。

自從聽公公提起往事後，她便對丈夫付予無限同情，決心與他從頭開始，雖然不確定對方是否願意接受，不過至少她有這份心意，有心比甚麼都來的重要，她想。小水銀燈的光輝灑落在門前，些許微光映襯在她臉上，照出淡淡的溫柔。

羅子昂一腳踹開大門，怒氣騰騰下殺進屋裡，沙發上的邰玫在無預警下著實嚇了一大跳，看見他酒氣沖天步伐踉蹌，於是趕上來扶住他。

「你怎麼喝的這麼醉？」是不是有甚麼事不痛快了？他不是那種能夠靈巧的敞開心房的人，總是甚麼事都憋在心裡，再加上或許是對她失望之故，不再刻意走近她，保持距離已經成為他的習慣。

「不用妳管。」他奮力甩開她的手，她一時重心不穩的朝牆壁撞了過去，經過緩衝再跌落地面，臉頰立刻火辣辣的刺痛起來。顧不得擦傷的臉，她迅速回到他身邊把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承接下來。

「我是你的妻子，又怎麼能夠不管你？」微弱的吶喊，卻遮掩不住她的心痛。他喝悶酒究竟是為了想傷身，亦或是為了遺忘？她雖然身為人妻卻一無所知，想起過去對他的忽略內心不覺一陣愧疚。

「去給我叫老頭子出來。」他再度推開她，藉著濃厚的酒意開始大肆喧鬧：「羅奇英，你給我出來。為甚麼敢做不敢當？」

「你這樣會吵醒爸爸的。」她小聲提醒，卻惹來他的暴怒。

「我就是吵醒他。老頭子，你給我出來，不要躲著做縮頭烏龜．．．．」不絕於耳的咆哮聲終於喚醒羅奇英，他披上睡袍，從樓上慢慢走下來。

「喝醉了就回房休息，不要在那兒發酒瘋吵的別人也一樣不得安寧。」冷靜的聲音帶著輕微的斥喝意味響起。

羅子昂滿臉不耐煩的推開礙手礙腳的邰玫，搖搖晃晃的走過去，發出兩道冷鋒，以充滿火硝的氣味冷諷：「你，真有你的！居然動用最大的黑道勢力去保護我的對手，你是存心和我槓上嗎？」

「你要這麼想也無妨。」他把一身酒氣的羅子昂推的老遠，走過去在沙發上坐定下來，看也不看一眼的逕自說下去：「我只是想要你明白，你想動任何人我都不管，就是不准動與林家有關的人或事。」沒想到羅奇英也有嚴冷如冰的時候，看來以往的淡漠大體上都是因為事不關己所致。

「林家和你有甚麼關係，為甚麼你要這樣幫他？」羅子昂瞇起眼睛瞪視他，不明白何以羅父非要出手保護他的敵人不可？原因耐人尋味。

「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不想知道他何必問？廢話！

「林家．．．不僅和我有關，也和你有關．．．。」語重而心長。

「和我有關？我不明白。」

「雨若，她．．．．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難怪他對她懷著說不出的好感，恨不得保護她，原來她竟是自己的親妹子，這麼多年的秘密終於揭曉，他內心不免五味雜陳。

寥寥數語，像一盆冷水澆在羅子昂的頭上，幾乎立刻把他拖出宿醉的殼子外，清醒的同時竟當場呆若木雞，許久只是瞪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你．．．你說甚麼？林雨若．．她是我妹妹？你想清楚了沒？不要只為了保護別人而胡亂認親．．．。」羅子昂身心都抗拒著，無法接受事實。倘若真是事實，就表示羅父早已背著母親在外築巢，導致母親在悲傷難抑之下選擇結束一生，對於這件事他終究是難辭其咎。

「我沒有胡亂認親，她確實是你親妹妹，所以我才派人保護她們母女的安危。你和于家過往的恩恩怨怨，何不放手讓它過去？」

「你先回答我一件事，你和林雨若的母親在一起是甚麼時候的事了？」噴了一口酒氣，但其實神智已有八分清醒，條理清楚脈絡分明。

「以先後順序來說我認識雨若的母親是在你母親之前，那時我還只是個交換學生而已．．．。」以嘆息做結尾。

「這麼說．．．你一直和林雨若的母親藕斷絲連，害得我母親心灰意冷，終於難耐寂寞的選擇紅杏出牆是嗎？」

腦海裡糾纏著許多問題，全都纏著母親的死因飛轉，思及在母親飽受傷害折磨時，他非但沒有挺身而出還加以嗤笑怒罵，甚至決意與母親斬斷恩情，逼得母親最後選擇了卻殘生，這件事父親固然是始作俑者，而他自己．．．何嘗不是幫兇？懊悔塞滿他的胸腔，擠壓他的心隱隱作痛。

做妻子的因為丈夫心繫別的女人而鬱鬱寡歡，又遭自己的兒子鄙棄，不輕生更待何如？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到汗顏。

「爸爸也是身不由己，你何必硬要翻舊帳？」始終沉默的邰玫忍不住站出來說公道話，卻因此更加挑起羅子昂的怒火。

「我們父子說話沒妳的事，給我滾一邊去。」聲音和巴掌同時抵達，一掌摑的她眼冒金星天旋地轉。

「你打女人做甚麼？有事就衝著我來，別去為難女人。」羅奇英扶起邰玫，讓她在沙發上稍事休息，然後轉向羅子昂說：「你母親的事我確實有責任，不過感情的事由不得自己，相信你也應該明白才對．．．。」

「我不明白，永遠都不明白．．．」大手一揮，人近乎瘋狂的飛奔出去，邰玫耽心的丟下一句：「爸，我跟去看看．．．」也跟著衝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