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樓雨潔仍然陷落在古代裡。

她睡的十分不安穩，寤寐中一直有人嘗試著和她說話，但是她聽不出是誰，她的身體有著久睡後引發的後遺症，很倦、很累，頭也昏昏沉沉的，注意力根本無法凝聚。可是很怪，不論她多麼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就是無法如願，似乎有人在催眠她的意志。

樓雨潔….這次她聽的很清楚，確實有人在呼喚她，帶著好奇，她舉步朝聲響處走去。她來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她的頭正上方頂著雲朵，近的好像可以隨手擷取，而腳下，則是踩在一道七色彩虹橋上，此外，遠處盡是無窮無盡的天。

[樓雨潔…..]這次聲音從她身後而來，驀然回首，她迎上了古代女子柳凝思，並不覺得訝異，她早有認知兩人遲早總要見上一面，然後面對面做個了斷。

[柳凝思，妳為甚麼一直陰魂不散的跟著我??]

[宿世恩怨不該有個了結嗎??]柳凝思冷冷的反問。

[宿世恩怨??]從未想過兩人竟是糾葛了如此之久，還道彼此是因為一把梳子陰錯陽差的兜聚在一處。[我們認識有這麼久嗎??]

[如果不是妳，我做歐陽夫人做的好好的何必要自盡??]樓雨潔無辜的語氣被視為推萎責任的藉口，柳凝思不滿的思緒頓時爆發出來。

[妳自盡關我甚麼事??]

[喝了孟婆湯後，妳倒是真的忘的一乾二淨。陶玉書，妳害的我和歐陽磊今生勞燕分飛，而妳居然還妄想能夠橫刀奪愛，就算老天爺不追究妳，我也不會讓妳趁心如意。]

[陶…..妳說我是陶玉書!!那個垃圾!!]她的話令樓雨潔驚呼了出來。

[如果不是，我那麼處心積慮對付妳做甚麼??妳可以忘的徹頭徹尾，睡的心安理得，而我呢??這筆血債，我沒一刻忘得了。]柳凝思語氣裡憑添了一抹咬牙切齒。

順禮成章的將每一筆帳安置在樓雨潔頭上，這一切原也無可厚非，畢竟，如果不是因為陶玉書的奸狡計謀，柳凝思也不致於身敗名裂，最後終於步上絕路。而且，她腹中的孩子，也因為樓雨潔的疏忽，竟致胎死腹中??這兩條人命，怎麼說她都難辭其咎，也無從抵賴，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前世，竟是一名十惡不赦之徒，這個認知令她震驚不已!!!!

[那妳要我怎麼償還??]樓雨潔虛弱的應承著，因愧疚而滿懷歉意。

[兩條人命妳還的了嗎??如果在加上秀菊和紫薇，四條人命妳怎麼抵??]柳凝思怒氣沖沖的吼，要是眼光能於瞬間殺人，怕是樓雨潔早死了不下數十次。

[為甚麼陶玉書要殺秀菊和紫薇??]沒錯，柳凝思和她的孩子兩條人命確實該歸咎於她，但其它兩人呢??她們的死和她又有甚麼相干??該她背負的她絕不推萎，不是該她背負的，也休想硬是栽贓給她。

柳凝思冷笑道:[人是妳殺的自是和妳脫不了關係。在歐陽家人人都認為她們是被我毒死的，事實上下手的人是妳。為了要殺掉歐陽磊，妳處心積慮的引我入甕，那段期間我因為和夫君處的不好，終於落入妳的圈套中，做了個人人唾棄的淫婦。可是我仍然心懸著夫君，不肯聽妳的話對他痛下毒手，此舉引發妳的不滿，妳殺他們無非是想借歐陽磊之手將我除去罷了，對嗎??]

[我…..]樓雨潔背上泛起一陣涼意，沒想到一個人居然可以如此泯滅人性，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這…簡直令人無法相信。

[妳為甚麼不向歐陽磊告發我??]聲音明顯的發顫著，樓雨潔還無法接受自己是殺人兇手的事實。

[我說了，不過沒人相信。別人只當我是水性楊花的蕩婦，誰還肯相信我的話。]

[好，是我前世欠妳的，我今生償還給妳。妳希望我怎麼做??]真象大白後，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樓雨潔才逐漸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也有了了結一切恩怨的決心。

如此不幸，樓雨潔的前世竟然是惡名昭彰的陶玉書，柳凝思要她以命償命，確實實至名歸，她無話可說，也不會退縮。宿世恩怨，歷經幾代糾纏不清，一切，就在今世歸結吧!!

[既是血債，便該以血償還。]語意淺顯，不過是要樓雨潔引頸自盡而已!

[妳的意思我很明白，妳要我的命儘管動手便是，我不會反抗，不過…我是不會自行了斷的。]古之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所以，不管怎麼樣她絕對不會自行了結。

[好!!要我送妳一程容易的很。妳知道妳腳下站的是哪裡嗎??]

樓雨潔搖頭回覆。

[這座橋稱為離魂橋，可上達天庭，下通地府。妳滿手血腥、罪無可恕，我就送妳進陰司領受責罰吧!!]

此刻，柳凝思瞪視著樓雨潔，一臉的殺氣騰騰，她將一雙手掌合十，一長串鍊珠從手背纏繞而過，尾端埋入掌心之中，隨著她口中唸唸有詞，一道紅光自鍊珠內漫開，然後慢慢的將樓雨潔包圍成一圈光暈。

[再見了，樓雨潔。]

柳凝思手上的鍊珠應聲截斷，像有人操縱般，珠子竟向著樓雨潔齊飛而來，而樓雨潔為了贖過，不避不閃的任由暗器來襲，當每一顆珠子碰撞到她的身軀，便是烙下一個灼痕，跟著一陣徹心徹肺的痛伴隨而來，被最後一粒鍊珠擊中後，樓雨潔終於痛的自橋上翻落。重力加速度下，她以極快的速度往下墜落，闔上了眼睛，她默默等候著報應來到。

然而，結果卻不如預期，樓雨潔並未直達地府，相反的，在墜落途中她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托住，毫髮未傷的重返彩虹橋。

[阿華…]

[小潔…]

意外相逢，兩人又驚又喜的摟在一塊。

[我很想妳。]

[我也是。]

[最近都好嗎??]

[不好!!少了妳和我鬥嘴好悶啊!!]

[妳怎麼也來了??]

[我….]

兩人居然旁若無人的敘舊起來，氣煞了一旁的柳凝思。

[妳們聊夠了沒有??]

郭毓華望著柳凝思冷冷的說:[我不准妳動小潔。]說著依林青衣的囑咐將一條七色手鍊繫在樓雨潔的手脕上。

[這是甚麼??]

[這是給妳保平安用的,妳千萬不要取下來。]

[我和妳們拼了。]夾著一股極大的怨氣，柳凝思向樓雨潔挺身撞去。有道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算會魂飛魄散，她也不惜和樓雨潔玉石俱焚。忽然，一道人影閃入兩人中間，樓母唐惠欣企圖將柳凝思推落，生死攸關，柳凝思想也不想即伸手扯住唐惠心的衣襟，頓時兩人一起墜落橋下。

為了拯救愛女，唐惠欣不惜以身涉險，母愛之偉大，可見一般。

[媽….]

[樓媽….]

樓雨潔和郭毓華眼見唐惠欣被柳凝思扯落橋下，當場忍不住就放聲大哭起來了，兩人嗚咽的聲在深不見底的橋下迴盪不已!!

[媽….]任憑她哭的肝腸寸斷，樓母也不會再回來了。

郭毓華首先從極度悲傷中回神過來，林青衣再三叮囑的話語言猶在耳，無論她有多麼的不願意，此時此刻她都必須棄樓雨潔而去。

[小潔，別傷心。我想只要妳過的平安快樂，樓媽在天之靈也會感到開心的。]她不忘勸慰她。

[阿華….]樓雨潔哭倒在郭毓華懷裡，心情仍是無法平撫。

[我也要走了。妳好好保重。記得，千萬不要將鍊子拿下來。]她雖不忍，也不捨，但卻不得不離開。

[阿華…]想起她竟不遠千里前來搭救她，她又是激動又是感動，竟無法成言。

[來世有緣…我們再做姐妹吧!!]

[一定。好好保重。]

[妳也是。]

道別完，郭毓華的影像頓時煙消雲散。

[阿華….]

昏睡了兩天，樓雨潔終於在極度悲傷中清醒過來，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歐陽家的屋子裡，而且滿臉的未乾的淚痕，若非手腕上帶著那條七色彩鍊，顯示著發生過的種種事實，她會以為一切不過南柯一夢而已!!間隔著千百年，母親和阿華為了救她不遠千里而來，這份恩情，她今生無以為報，但願來世還能再續前緣，那麼，她將畢生傾力回報。

面對著此刻的樓雨潔，黑衣滿心疼惜，欣見她眉宇間的黑煙散去，面色也逐漸回潤，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

他就著杯子餵她飲下茶水。

[夠了，謝謝!!]

望著他，她心念一動。這一年多來他對她非常的好，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不能不說她其實被深深感動了，只是感情這東西毫無根據可言，雖然和歐陽磊只是短暫相處，卻在不知不覺中傾注情感，到發覺時，才知道已情根深種，真是造化弄人。若初見之時對象即是黑衣，一切又自不同了。已付出的情感要想全數回收，談何容易!!不過….再不可能她也要嘗試。前世，她已經對不起歐陽磊，要想彌補也無從彌補，今生，她無論如何不能再辜負黑衣。

一些細微響聲從前庭傳來，樓雨潔跨下床來，好奇的想趨前觀望。黑衣也不阻止，相反的，他非常樂意任由她去發覺今天這場好戲，她應該會感到開心的，因為這無疑也是她的心願。

踏出門檻，聲音更是清析，樓雨潔從林間望去，視線有些模糊吃力，不過仍然足以看清身上掛著紅色彩球、一身新郎標準裝扮的歐陽磊，此刻，他正忙著一一向著所有的賀客陪笑敬酒，難掩一臉的春風得意貌，樓雨潔看的一時目瞪口呆。

曾經極力促成的婚禮，卻在臨門前功虧一潰，所幸還是成功了，無論是由誰代勞，她都該開心而滿足，可是她不僅沒有半點喜悅，反而感到一絲心痛。她的心裡，仍然有他，即便他永不曾惦記過她，她依舊癡頑的在心底為他留下一處淨土。

勉強拋開心中的不快，她將一雙晶亮的眼眸投向黑衣。

[是你做的??]

除了他沒有別人。也只有他總是能覺察到她的心思。

黑衣果然點點頭。

[謝謝你。]

對歐陽磊的虧欠稍稍有了彌補，樓雨潔覺得內心舒坦多了，但她欠黑衣的，怕是要到下輩子才能償還的清。

再次補上目光，歐陽磊已準備打道回房，拉開的新房隙縫裡顯現出蘇子寧隨身ㄚ頭翡翠的嬌俏模樣，至此，樓雨潔自覺沒有再繼續住下的必要了，當下扯了一下黑衣的衣袖，兩人由後院繞行小門離去。

事情似乎太過順利了，樓雨潔總覺得有點不安，忽然，她想起了陶玉書，這個人吃了悶虧，斷然不會就此罷休的，她得趕緊補上一些後續動作，讓歐陽磊與蘇子寧得以一勞永逸。這事並不難辦，只消黑衣幫個小忙，一切便就萬事ok了。

[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個忙??]離開歐陽家一小段路後，樓雨潔毫無預警的開口。

黑衣以眼神相詢，並不明白她的用意。

[我怕陶玉書會再來破壞，我想再幫他…做完最後一件事，然後我們就回宮去，不再理睬歐陽家的事。]

她還是關心他，這個認知讓黑衣感覺有些苦澀，可是他還是願意幫她完成心願，誰教他自己不爭氣的喜歡著她。

[你肯幫我嗎???]她再問了一次，然後，她看見他點頭了。

[謝謝師兄。你待我真好。]她由衷的說。

身為女子，能夠被一個男人如此寵愛著，無疑是一種幸福，老天也算厚待她了。面對著他不曾掩飾的深情，她是否也該有所回報!!記得以前在家看電視連續劇時，她總是同情著那個至始至終都在女主角身旁默默關懷的第三者，屢屢在心中責罵女主角的愚蠢，如今異地而處，她自己不也如此癡傻??!!

反正不急於趕路，黑衣停下腳來用手指在地面畫下幾個字。

[妳要我幫妳甚麼忙??]他問。

[如你所知，江湖上的人都認為柳凝思已死，要是我這個死者晚上出現在陶玉書面前，你想他會怎麼樣??]樓雨潔邊說邊抿著嘴笑，為自己想出的餿主意感到得意洋洋。

[妳要我幫你裝鬼嚇人??]他眼裡流露出難得的笑意。

[我怕以我的武功會不小心露出破綻啊!!]她笑的如此甜蜜，令人砰然心動。

這麼久來，他一直是她堅不可摧的依靠，只因為有他相陪，她才敢毫無顧忌的江湖遊走，而且如此的膽大妄為。

[你會不會一直在我身邊啊??]習慣被他寵溺著，有時不免患得患失起來。

他想也不想就點頭回覆了。她臉上的表情蠱惑著他的心智，但他並不想逃開，反而甘於沉輪其中。

他的話深深感動了她，卸下一身玩世不恭，她一臉認真的望著他說:[那麼….只要你願意，我也會永遠留在你身邊。]感情是雙向的，她不能永遠只收不付，所以，她決心回應他的心意。

先是一愣，然後才慢慢由極度感動裡回復過來，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執起她的手熨貼在自己胸膛，在心裡默默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你有沒有名字啊??我不想一直叫你師兄或是黑衣。]

她專注的盯著地面，等候著他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姓沈，名君浩。妳可以叫我的名字。]結果，他出乎意料的開口回答，樓雨潔震驚的當場就傻住了。在此之前，她從未聽他說話過，一直以為他是啞巴，誰知他居然能夠開口說話，著實令她吃驚不已。

[沒事吧!!小潔。]他記得她的本名、暱稱，有關她的一切，他都牢記不忘。

[為甚麼你以前從不開口說話??]對於沈君浩的刻意隱瞞她滿是不解。

[那妳又為甚麼願意對我付託終身??在妳認為我是個啞子時??]他也好奇，畢竟沒有女人願意將自己託付給一個有缺陷的男子。

深深望入沈君浩深沉的眼眸中，樓雨潔的臉上沒有一絲玩笑，相反的嚴肅而認真的教人動容，她的回覆很簡單。[無論你是甚麼模樣的，只要是你，我就願意。]

[妳也不在乎我臉是甚麼樣的嗎??]沈君浩隨手揭下臉上的人皮面罩，露出一張刻印著刀疤的面容。[這樣妳也不介意??]沒有人會喜歡上一個面有殘缺的人，尤其是一個足稱美人的女人，他等候著她的宣判，無論如何，他並不想騙她。縱使她終將拂袖而去，他也欣然接受。

[這是你的真面目嗎??]她捧起他的臉，彼此四目相對。[你還有事瞞著我嗎??]

[沒。]這樣駭然的臉孔是不該去驚嚇任何人，因此他想脫離她的箝制，但是她不容許。

[我說了，無論你是甚麼模樣，只要是你，我就願意。]她又重複的說了一次，毫無猶豫。

聞言，他將她擁入懷中，激動的無法輕易言語，他在心中暗自許下誓言，不論是今生或是來世，他都將永永遠遠遠用所有的愛來守護她。

[你叫我小潔，那我….就叫你阿浩吧!!這樣比較親切。]

他點點頭，直覺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那麼…我們去裝鬼嚇人吧!!]樓雨潔朝沈君浩頑皮的笑開來，一想到鬼計即將付諸行動，心情自是雀躍不已，她迫不及待的想立刻趕往揚州，只不過她的二流輕功沈君浩實在看不下去，當下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雙雙卸風而行，展現了他個人最頂尖的實力。

這個沈君浩，乃是凌霄殿的左護法，在江湖上叱吒風雲多年，人稱十殿閻君，居然被一名小妮子拖著去做了生平第一件蠢事:扮鬼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