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來了個大寒流，天空灰颼的讓人誤以為要下雪。我小跑步通過斑馬線跳上公車，不料雨就鬼祟地跟下來了，讓人不禁從胃打哆嗦到牙根，冷，台北的冬天有東北季風加持，冷。

一上車就鑽到窗邊巴著，腦袋裡自動哼起「冬季到台北來看雨」，配著反光玻璃前一絲絲細雨掛在自己臉上…..突然才聽懂看雨是藉口，看你才是真的。忍不住想強說愁一路假掰文青下去，幸好被急下車的人推了一把拉回現實，也猛地記起大姐今天要「上來」看讀研一的女兒，差點讓這場冬雨給搞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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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來」，是我們由南到北的北漂者對南部親友來台北的慣用動詞，反過來就變成「下去」「回去下港」，這「上」與「下」對等到「北」與「南」。不過常常提到「北」時，好像下巴就會主動微微上揚，到底是意指地圖上的北在上邊還是自覺在台北比較漾就很難說得清了。

大姐這回「上來」，說是什麼女兒剛搬租屋處，沒來看一眼不放心，還有台北很亂，包租公的房子常常太擁擠，怕年輕人太傻太天真被騙等等……其實派我去看就好了，幹嘛大費周章的，我是妹妹也是小阿姨，是混在台北幾十年的大人，但顯然大姐不放心，她說她沒來看怕以後會有遺憾。馬的，神經病！我說。

我盤算著「這位大姐」應該過中午就會到了，照前一晚的約定是她堅決要跟她女兒擠在租屋雅房住一晚，要確認公共空間和房間大小、床鋪、衣櫥、書桌、檯燈、對外窗、淋浴間水壓、馬桶是不是都齊全等等，且不管我說啥她都不肯移駕到我家。馬的，神經病！我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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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大學就「上來」了，接下來的人生就沒「下去」過，一直留在這個冬天會發冷的城市，我精彩的租屋史灑狗血般三天三夜跳不完，但不管我搬到台北的哪，我媽都沒去過，因為真的太小了，聰慧的她自然明白我的糾結。所以她「上來」會住台北阿姨家，讓我有機會去蹭飯蹭溫暖也互解思念，然後隔天我出門埋頭苦幹努力工作，她即揮揮我不帶走一片雲彩「下去」。

直到我在台北擁有人生第一間小套房時，我媽終於第一次踏進我的住所。她一進剛交屋的「家」就急忙脫掉長裙換上短褲，跪下來拼命的掃拖洗那10坪不到的鳥房間，像要把幾年來我在台北租過的每一平方米都清過數次才肯罷休，我親眼看見她完全沒有猶豫地把手伸進馬桶猛刷，沒有戴手套！

再過10年，我換上了一房一廳一衛的家，可惜我媽已經「上去」比台北更上去地方，我不只要下巴往上抬一點，而是需要把整顆頭90度仰望天空「上去」的「上去」那裡。我的媽呀，這樣的確很漾了！我說。

記得搬新家那天我卯起來哭著把馬桶刷了一下午……沒戴手套，但不敢把手伸進去，哭她怎麼可以為了女兒什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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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一刻，那位已經越來越像我媽的大姐留言給我說她母女倆決定來蹭飯蹭酒蹭床蹭溫暖……且已經在我家煮飯了。 我知道冬天來台北不是看雨的大姐把她女兒的雅房掃描存擋後，輪回我了……而說起晚婚的大姐生了女兒才放生我這擋事，則又是另外一齣三天三夜演不完的偵探電影……

趕回家的路上，綿綿的細雨還是在下，冷。我抬起下巴仰望想問問「上去」很久的「那位」，要跟她大女兒挑明刷馬桶的清潔劑放在哪嗎？

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熱熱的……

20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