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遊車河            姚遙崤

        人們都説，醇酒是愈陳愈香 ，朋友是愈老愈佳，恐怕真是有點道理。

            一起長大的人，大家對彼此的斤量都清清楚楚，用不著刻意討好對方，不怕也不會讓別人誤會生氣，講話無需費心修飾，反而丟失了自己。 見面時一片真誠，沒人還戴著虛偽的面具，那樣的聚會才是真正的愉悅。

       這回乘著去舊金山探望女兒們之便，也跟有一甲子以上交情的幾位老同學們會面，相見極歡，除了對目前的新冠疫情交換意見以外，大多時間還是重提當年小時候的往事，共同回憶一下年少輕狂的快樂。

            之後有位老友對我説找一天他跟我兩人一道出遊，他開車帶我到舊金山遊車河，我搬離金山灣區也有不少年了，想想如果能重訪一些舊地，一定很有意思，就同意兩天後見。

            約好的那天他一大早就到我在Oakland市居處，開車經過灣區大橋，駛上了沿海灣的Embarcadero 大道。 他退休前工作的石油公司總部就臨近這條大路，所以他要帶我去以前常光顧的一家咖啡廳吃早餐，沒想到大概是由於新冠疫情的影響，那家店關了門。 幸好附近臨大道的有家店還在營業，裡面的早餐相當不錯，價錢不到十美元，在目前金山灣區恐怕很難找到如此價廉物美的餐館了。

            舉世聞名的金山灣漁人碼頭就在此街道上，遊客們多半要到這裡觀光一番，尤其是在螃蟹季節之時，更是人山人海。 我們一路緩慢地往北開，也許是時間尚早，或者是疫情關係，街頭並不十分擁擠。

車子開到盡頭，轉了幾個灣，就開上了沿著海灣的Marina 大道，半路上他轉灣進了「金山遊艇俱樂部」的停車場，告訴了我一件往事。 他剛到石油公司任職之時，上司交給他主辦當年耶誕節同仁慶祝大會的任務，在有限的經費之下，一定要辦得像往年一樣地有聲有色，而且酒必定要好。 他咨詢了不少同事的意見，尤其是主辦過以往同樂會的幾個人。 他更去找了是遊艇俱樂部會員的副總經理，當然能加入這個級別的會員都有著千萬家產的身價。 副總經理幫他和俱樂部交涉拿到了七折的優惠，於是那年的同樂會他就辦得非常風光了。 原來上級交代他的這項任務，亦有考驗他辦事能力的作用，從此以後他的事業就一帆風順了。

順著Marina 道路開到頭，上坡進了從前是閒人莫入的Presidio 陸軍基地。 這個1776年開建佔地1500英畝的基地因勢造在山岩頂上，俯瞰著整個金山海灣及大海，扼制了海灣的出入口，不過後來已失去了當年要塞的功用，於是在1994年國防部就把它關閉，土地及建築物都捐贈給國家公園管理局。 在尺土寸金的金山灣區，這筆贈與恐怕是值億萬美金的了。

            轉了一圈，那些十九世紀時蓋的軍官和士兵宿舍依然完好地屹立於山坡地上，看起來更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車子開下坡到了海灣邊的一個小碼頭，有一些人在垂釣，我好奇地去看看有沒有人釣到了大魚，結果發現這些人在釣螃蟹，魚線的頂端有好幾個鉤子，平行地排列在一起，如此螃蟹就會被纏住無法逃跑了。 我以前都以為螃蟹都是用籠子抓的，沒想到也可以用釣的，真是長了見識。

            老友又開車上了箸名的金山大橋，往日的車頭貼車尾的情景不再，大概又是拜疫情之賜。 過了橋到了Sausalito 市，此地也是有名的觀光聖地，我們轉了一圈，決定還是去更遠一些的Tiburon吃海鮮，這個小鎮有渡船去海灣中的Angel Island，雖然名為天使島，可是曾經被美國移民局用來處理並拘禁成千上萬華人非法移民的地方，是美國歷史上排華最烈時期的標竿。 我多年前曾去參觀過此島，得到至今仍然難以磨滅的不良印象。

       昂貴的海鮮餐乏善可陳，遠比不上和老友閒聊的樂趣。 他雖然早已過了古稀之年，仍然勤於鍛練，每週都要騎超過上百英里的腳踏車，等疫情緩解他會再去西班牙和法國恢復騎車。 此外他每天還是用渾厚的嗓音練唱義大利歌劇，最近也已經開始用法文唱一些歌曲，看到老友活得如此開心，就祝他長命百歲了。

            下午四點多鐘我們開車從Richmond 大橋回到 Oakland，繞了金山灣一大圈，真正是遊了一天的車河。 如此輕鬆暇意的消閒時光只有和多年的老朋友在一起才享受得到。

                                             2022年2月於拉斯維加斯      

                            本文已刊登於2022年4月7日世界日報家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