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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6 22:53:58瀏覽3190|回應3|推薦40 | |
《楓香•二十三歲》
楓紅楓落,台中今天天氣陰暗,冷風颼颼。那株楓香漫天撒著落葉,像是我的心情。
請了一天假,一早來到公園架起相機,想要捕捉這株晚春楓香的深情。然而我只是呆坐著,一大箱的攝影器材只是我的偽裝,由萊佧相機觀景窗望出去,彷彿戴著面具。
一片楓香葉飄到我手中,小小的,應該不會這麼早紅?檢視它,雖是小小的葉片,但是完美的三爪狀裂葉組成一張熱情的紅,它一點都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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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櫻子那年我二十一歲,是將要大四的暑假,妹那年十七歲,讀嘉女高二,已是婷婷玉立的少女。
楓香情事我雖被救回,但從此不曾開口說話,校園裡踽踽獨行,我像個幽靈,黃昏課後坐在校園裡的成功湖畔,偶爾想起我失敗的人生。
媽和妹不曾再提那件事,同學們也只能和我筆談。學習的課業還好,報告準時能交,醫生判定我是失血導致語言機能的殘障,許多人給我的幫助不少,但對於殘障協會安排的手語課程堅持不去,因為我不想和這世界有任何瓜葛。
去年我們搬到這個城市,有著梅山和象徵諾言的好居處。全家住在老舊的日式宿舍,因為公家沒錢整修,這類沒人住的房子就成了省錢的好地方。
暑假不久後的某一天,“哥,這就是我說的好同學阿櫻,還有阿茵,她剛考上我們學校…”妹擁抱我後開始為我介紹。家人以擁抱打招呼的方式是那年媽抱著我和妹痛哭後才開始的習慣。
從滿桌的書堆中我抽出一張還有一半空白的紙張,寫下了“阿櫻阿茵妳們好,謝謝妳們照顧阿珍。”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妹到了下學期才有了阿櫻為伴,我還記得妹告訴我她交了一個好朋友時的興奮樣。阿櫻阿茵是堂姐妹花,她們是當地的世家。
寒暄過後我埋首工作,她們在妹的房間裡嘻鬧,突然一句“妳哥為什麼是啞巴?”吸引了我的耳朵。我聽到妹的聲音“噓”,想像她比著閉嘴時可愛的模樣我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靈秀的妹是唯一能逗我笑的人。
妹的房間裡傳來了阿櫻甜甜的聲音“阿珍,妳哥的字好漂亮喔!”而阿茵嬌嬌的聲音說道“妳哥長得很好看耶!”接續又聽到妹的聲音“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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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個暑假,她們成為家裡的常客,每天課輔完就窩在一起。而整個暑假我都窩在桌前,有時閉目有時讀書,而“入定”啥都不想的功夫就是在那時練成的。此後每天與她們彼此都會打照面。
有一天阿櫻怯怯的走到我桌前,我張眼看見她紅紅的臉,她羞澀的對我打開一張紙,是我第一天隨手與她們打招呼的那張紙。她想問我紙上的上半段寫的字是什麼意思。
“月出皎兮,俊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那是詩經《國風•月出》的頭一句。應該是我在寫報告時的初稿,而中文是我選修的文學院課程。
那天她和我筆談了一個下午,說筆談其實沒有,大部份都只是她在問詩經而已。我開學後,書信成了我們持續筆談的方式,偶爾阿茵也會來信,她們的信成了我的家信。
時間很快的過了,第二年我畢業,由於不必當兵,殘障協會替我在台北找到一個管電腦機房的工作,我同時補習寄望不大的研究所考試。由於當時懂電腦的人不多,工作實在太忙,我回家的次數更少了,阿櫻來信的頻率也隨著日子愈來愈高,她的信成了我每天醒來第一件盼望的事。
再過一年,我二十三歲,六月份時妹和阿櫻高中畢業,那時阿茵要回美國,我回家和她們小聚也為阿茵送行,媽和妹當天忙著料理,我和阿櫻,阿茵筆談。
“其實你沒有啞,你只是不願意再說話”阿櫻突然冒出這一句。我驚訝的站了出來,怔了一下,然後衝到庭院不理她們,自己蹲在七里香圍籬邊默默掉淚。背後傳來阿茵對阿櫻的抗議“都是妳啦…”。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很僵,妹想要炒熱氣氛,熱絡的招呼姐妹倆,媽背對我正為大家盛飯,我低頭就座時三個姐妹努力的對我笑著。
我沒抬起頭,用了最大的力量,小聲而緩慢的迸出腦中最後沒說出的那句“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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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