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第一（少年狼４）
◎沈政男

國中的時候（１９８０－１９８３），台灣流行港劇，楚留香、天龍八部、英雄出少年什麼的，那時我和死黨白天在校園草地，學洪熙官與方世玉彼此借力彈跳躍起，跌得四腳朝天，晚上在家念書就聽著一首首典雅優美的主題曲，嘴型誇張地學關正傑唱粵語歌。有時我那死黨會學羅文扁著嘴唱小李飛刀，表情有些三八，看了很想甩他一巴掌。那時當然也聽國語流行歌，迷玉女紅星。沈雁、江玲當時很紅，但對我來說老了一些，我國中時最愛的是金瑞瑤，她清純可愛，邊唱邊跳手勢很多，聲音聽起來有些鼻塞，好一陣子我的書桌透明桌墊底下就是她的照片。當時與金瑞瑤齊名的是林慧萍，外型與歌聲都溫婉哀怨，很多人喜歡。

升上中一中（１９８３－１９８６）以後，我移情別戀，愛上了中森明菜。我記得第一次在唱片行，看到海報上圓潤秀氣有些嬰兒肥的臉蛋、清純的香菇頭，還有那誘人的微張嘴唇，一下子就被迷住了。金瑞瑤也很清麗，但日本人的化妝術、攝影術技高一籌，營造出更好的整體感，一下子讓金瑞瑤變成村姑。

是的，日本出品，什麼都最好，在八○年代。那時豐田本田汽車、新力電視機、日立冷氣、國際牌洗衣機，以精良的製造品質席捲了全球市場，日本從二戰廢墟中站了起來，經濟實力大有直逼美國的趨勢，哈佛學者傅高義順勢寫了一本《日本第一》，把日本捧上天，成了國際暢銷書。那書在台灣也很紅，我那時在台中圖書館的黎明分館借來看，一下子就對日本著迷，開始自己胡亂學著五十音，看日文文法書。

那年代ＣＤ剛出來，很少人有，都是聽錄音帶，盜版的，一捲七十元，我都在太平路來來百貨對面的唱片行購買，盜版商名叫旭聲。中森明菜的每一捲卡帶，我都聽了兩百遍以上，用那種方正笨重的錄音機，邊念書邊聽。那時當然也聽些西洋流行歌，１９８４年群星合唱義助非洲難民的《Ｗｅ Ａｒｅ　ｔｈｅ　Ｗｏｒｌｄ》，好聽又有意義。

聽了歌就會想要看到人，那時日本出版品雖然能賣，但市面上少有，好不容易我在中山路一家專賣日本進口書的老書店找到了中森明菜的寫真集，二話不說就把賣春聯賺來的錢奉送給老闆。

當男生真正愛上一個女生的時候，是不會想到性的，反而會有一種聖潔莊嚴的感受，於是那時我雖然喜歡中森明菜，但絕對不會看著她的寫真集打手槍。

日本人唱歌其實很難聽，嗓音細細薄薄又帶有鼻音（中森明菜嗓音偏低沉），但日本人作曲功力很好。日本演歌有太多優美的旋律，那時我就認識了演歌之父古賀政男。流行歌也聽很多，最喜歡的就是安全地帶了，主唱玉置浩二寫了很多好歌，當然還有南方之星、久保田利伸、井上陽水、Ｏｆｆ　Ｃｏｕｒｓｅ（小田和正）、洽克與飛鳥等等。那時另外一位玉女紅星是松田聖子，我死黨很喜歡。

１９８６年２月，菲律賓爆發「人民力量革命」，在柯拉蓉領導下推翻了馬可仕，那時台灣大街小巷的電視整晚都播著這樣的新聞。那年我高三，升學壓力大，習慣在晚上讀書空檔，騎著單車外出到三民路上晃晃，吹吹風。有一晚我瞥見路旁電器行的電視螢幕出現熟悉的臉孔，仔細一看，是中森明菜的ＭＴＶ，非常難得，忍不住站在路旁看了許久。那時原本我已經立了志向，上大學以後要參加反國民黨運動，在看了那錄影帶以後我又許了一個願望，就是長大後要到日本娶中森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