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行（少年狼３）
◎沈政男

你小時候的志願是什麼？我記得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教室後頭牆上貼著名人偉人的畫像，那時最吸引我的就是愛迪生與愛因斯坦的兩顆大頭了，那不修邊幅、一臉聰明的樣子。於是有一次下課時間跟紅髮女孩聊天，我意氣風發地說：「我以後要當科學家！」我至今記得她崇拜的眼神。

成長之路，可以說是由一連串的幻滅鋪設而成，這樣的志願在中一中一年級（１９８３）第一次段考以後我就放棄了，我知道自己的數理天賦有限，當不成科學家，不必浪費時間。

但我從小就愛仰望遠山，不屑俯視腳下，很快地，我找到我的新偶像。高中時代，假日時我經常到中正路與平等街口的中央書局看書，那時中央書局是台中最大的書局之一，建築外觀古樸典雅，一樓賣文具，二樓有大眾圖書，也有翻譯自美國中學教科書的一系列參考書，數學物理生物各科都有，我經常站在店內一看好幾個小時。那時我對書法有興趣，在那裡買了蘭亭序的帖子，我一看到王羲之的字，眼睛幾乎不能離開，一股愉悅感一直湧現。但第二天我就放棄了寫書法－不必浪費時間。

沒多久我終於找到值得投注時間與心力的志願。那時我買了富蘭克林的自傳，連夜捧讀，愛不釋手，第二天我就在家裡臥房書桌牆上，貼上了富蘭克林的肖像。

富蘭克林不只是美國開國先賢，也非常多才多藝，而更難得的，他出身寒微，原來做印刷工，都靠自修獲得一切學問，這對不能滿足學校教育的我相當有激勵作用。

富蘭克林除了學問好、事功多以外，最感人的，就是他從年輕時代就立志過一個反省過的人生，努力成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人。

中國古人說「吾日三省吾身」，富蘭克林更厲害，強迫地列出十三條德行，每天自我稽核，嚴格檢視。

一、節制。食不過飽；飲酒不醉。
一、沉默寡言。只說對人或對自己有益的話，不作無益閒聊。
三、生活有秩序。各樣東西放在一定的地方；各項日常事務應有一定的處理時間。
四、決斷。事情當做必做；既做就會堅持到底。
五、儉樸。花錢須於人於己有益，不浪費。
六、勤勞。不浪費時間；時時刻刻做有用之事，戒除一切不必要的行動。
七、誠懇。不欺騙人；思想純潔公正；說話也應誠實。
八、正直。不做不利於他人的事，勿因忘記履行對人有益的義務而傷害他人。
九、中庸。勿走極端；受到應有的處罰，應加以容忍。
十、清潔。身體、衣服和住所應力求清潔。
十一、寧靜。勿因瑣事或普通而不可避免的事件而煩惱。
十二、貞節。勿性事過度，而傷害健康或有損自己或他人的安寧或名譽。
十三、謙虛。效法耶穌和蘇格拉底。

高中的時候，有好一段時間，我試著模仿富蘭克林，每天自我審視，但沒有真正列出表格，只是隨時在心底提醒自己。

我從小就有很強的自制力，物質慾望很低，不愛說話，也能勤勞刻苦，加上施行的動機很強，於是大部分的德行幾乎都做得到，只有克制自慰這一點很難，頂多忍個三、五天就不行了，於是當射精快感消退的第一秒鐘，心中都會湧現一股輕微的自我鄙夷。

不曉得是不是這樣自我惕勵有了一些成效，我在同學老師眼中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好學生，同學舉手票選模範生的時候，我總是最高票。

這些德行後來我逐漸淡忘了，但有一些習慣一直保留著，例如節儉、不傷害他人、不道人是非、善用時間、考試不作弊等等，我都做到了。甚至不說謊，我也幾乎可以恪守，我是說幾乎。

物質的慾望一直都不高，即使後來工作賺錢有了還不錯的收入，我的花費跟學生時代差不多。

口腹之慾我已經能夠完全控制，可吃可不吃。但另外一種慾望還不行，呵呵。

富蘭克林至今仍是我的偶像，如果現在被問到「你的志願是什麼」這一類的問題，我會說我想成為班嘉明富蘭克林（Ｂｅｎｊａｍｉｎ　Ｆｒａｎｋｌｉｎ）那樣的人，雖然我已經是中年人，早應該過了做夢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