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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極限-1
2006/03/23 01:46:07瀏覽1164|回應0|推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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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之交,秋風秋雨的陰霾季節,難得能看到幾絲陽光。

每個人遇到下雨的時候,情緒總是煩躁不堪,好像感覺也潮濕得發了霉;到雨停的時候,終於烏雲消散,雨過天晴之際,總讓人心中為之豁然開朗。

台灣省桃園縣的中壢算是個半鄉下地方,不常下雨,不過今年例外,秋天來得太早的日子,纔過九月底,天氣立刻就變涼了,窗外的雨稍歇,燦爛的午後陽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在中壢中學附近的一戶人家,正當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陣雨剛過去,園子裡的盆栽上還沾了幾滴雨露,在晌午的太陽下,反射著晶瑩璀璨的光芒。

這窒悶的氣氛,這陰鬱的片刻、寂寥的情景,卻是很悽涼的;有時候不著言語,只是一陣嗚咽,眾人之間卻可以達成共同的默契──悲哀是無限的,或者僅止於一些慘澹的交談絮語──尤其,是在舉行喪禮時。

靈堂之中,一名女子垂首跪在眾賓客的前方,她表情木然、臉色蒼白,長髮結成一個鬆鬆的髻,低著頭,像在沉思,纖細的腰裹在錙衣裡面,看起來也很優雅。從她的黑色衣裙看來,是喪者的未亡人;跟著跪坐在她身邊的,應該是婆家的眾多姻親,從公公、婆婆,到幾個伯叔父,個個黑衣帶孝,哭腫著一雙雙眼睛,神色看起來都頗為呆滯。

終於,法師在午休之後,繼續開始冗長的超渡儀式。

佛教的喪葬儀式比起道教那一套,算是精簡得多了,法師穿著鮮黃色的迦裟,後頭還跟了些徒弟,幾個光頭就著張矮几,開始唸經超度起來;揉合了濃厚的象徵意義與黑色喜劇般地,鼓聲和搖鈴不斷作響,就在一群和尚唸唸有詞、喃喃自語之中,已有人開始痛哭失聲。

幾名亡者生前的女性同事,還有一些親屬,似乎都不由自主地同時低泣,追隨那不知所云的嘟噥誦經韻律紛紛掉下淚來;像是一種附和的音效般,和尚們唸經的聲量更大了,然後這哀傷的氣氛,終於升到最高點。

世界惟是虛空,在虛空之中,人們依靠著信仰而活﹔宗教的安慰就是達到一種「觀大自在」的心性境界,讓各種思維蘧為升華,最後變得無季節、無草木、無人蹤、無生死,墓壠之大塊隆起──泥土之下還是一片渾沌,蓋棺之上也毫不見定論──然而,存與歿之間,在宗教之外就不容易看得破了。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

《心經》伴隨著鼓聲和鈴聲,還有冗長的經文誦讀,身著黑衣的未亡人沒有跟著旁人一起喃喃吟誦,只是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她低垂的雙眼,偶然間飄向靈堂正中央的遺像;這張大頭照是個微笑的年輕男子,他生前該是個多麼開朗的人,今年也不過卅歲而已,沒想到會這麼早逝。

雖然早知如此,未亡人還是掩不住心中的激動,但丈夫從不喜歡人哭哭啼啼的,她想表現出沉默與順從的哀傷,不哭!自己一定不可以哭出來,因為他最喜歡她的笑容了,所以她咬了咬牙,勉強自己僵直了身子,向紛至沓來的弔喪賓客答禮。

「洛雲,妳要振作一點。」

她一抬眼,見是丈夫的上司江遠志,記得他說過這人對他很提攜的,便道:「謝謝你,江經理……」

一旁的幾名男同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因為他們早風聞了的,曾家遺孀的長相頗為清秀;她一抬起頭來,一雙美眸中那淒楚、無助的神情,恁誰都會不覺為之感到疼惜不已。

當然,連江遠志也不禁動了情。他覺得胸口一陣熱,便衝動地蹲下身,握住她的雙手,然後摟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近自己,嘴唇貼在她的鬢邊,然後柔聲說道:「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妳儘管來找我。」他身上好溫暖,她沒有力氣挪開自己的身子,也懶得挪開,彷彿在男人的懷抱裡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她已經記不得最後一次有人擁抱自己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依偎在一個男人身旁也沒有特別的感覺,她只是沒精打采地回了句:「謝謝。」也沒注意到旁觀者對這種外人對新寡遺孀過份親密的舉動所投來驚詫的目光,每個在場的人都覺得兩人似乎關係匪淺,尤以她夫家的親戚們為甚。

胡洛雲因為心神煩亂,自顧自地站起身,沒頭沒腦就往旁邊走去;她對其他人視而不見,恍惚、迷茫地,幾近於再也無法支撐下去,直到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喚,纔猛地驚醒。

「洛雲!」

聽到這聲叫喚,她的眼淚不禁又奪眶而出:「妳來了?」

「我特地趕來的。」

說話的人是胡洛雲最親的人,蘇昉。蘇昉是她的親表姊,也是她和丈夫曾翼衡的好友之一;大學時他們都是星象研究社的一員,雖說只有七個成員,但是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尤其社團裡的四個女孩,蘇昉與洛雲就是其中兩人。

「依霏也來了吧?」胡洛雲淚眼盈眶地問道。

蘇昉苦笑著點頭,然後尷尬地指指身後不遠處的好友,白依霏正凝望著她們,眼角也濕潤起來。

洛雲見到朋友,頓時覺得悲從中來,直是淚如雨下:「我好高興妳們都來了,真的……」

白依霏道:「我聽蘇昉說了,翼衡他怎麼會出事?」

「是心臟衰竭,我原本以為他只是一時不舒服,誰知道──」

見洛雲如泣如訴地哽咽著,蘇昉紅著雙眼道:「妳別傷心了,我們也要忍不住跟著哭的!」

「是啊,」白依霏也跟著說道:「洛雲,把這些都忘了吧。」

胡洛雲道:「忘了?我們纔結婚兩年,翼衡走得這麼突然,妳要我怎麼不難過呢?」

她們坐在空曠的房間,曾翼衡的私人物品都打包好了,房裡顯得特別冷清,只有空調把室溫不斷降低,那種冷度蔓延開來,彷彿踏出室外一步就會立刻流起汗來;這兒只剩下三個女人,她們沉默著,想起與同一個男人共同的回憶,感覺上,那就像是身處於另一個世界之中。 

三名女子悲傷地握住彼此的手,嘆息著,每個人卻都想著不同的心事……她們同時也思考著:這到底,會是誰殺了他?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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