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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受難記
2018/02/26 13:14:28瀏覽863|回應0|推薦11
第一幕  客西馬尼園的爭執


  一輪皎潔的明月,高高掛在天上。有那麼幾朵烏雲,正虎視眈眈躲在夜空的一角,準備好隨時以黑暗取代月光。

  不知情的月光,依然慷慨地拂在耶穌身上──溫柔地、細緻地、伴隨著晚風,照亮他美麗的臉龐。

  昨夜,耶穌與他十二個門徒在城裡享用了逾越節的晚宴;今夜,他帶著彼得、雅各與約翰,來到城外的客西馬尼園。原本約好四個人一起徹夜祈禱,可他們三個熬不住,陸續打起瞌睡。耶穌看著他們可愛的睡臉,不忍心喚醒他們,於是一個人走到樹林外。

  那兒有一口隱密的枯井,誰都不知道,只有耶穌──不,還有他,他們曾攜手同遊此地。一想起「他」,耶穌的心中就有了暖流,即使夜再深也不覺得冷了。

  如果他在,一定能徹夜陪我禱告吧。耶穌不禁這麼想。

  昨晚的筵席,「他」中途離席了,說有要緊的事要辦。耶穌不清楚是甚麼事,但一定與昨天中午的談論有關。當時,他們起了一點小小的爭執。

  如果可以的話,耶穌永遠都不想與他發生任何爭執,因為他是耶穌最愛的人。



  他們是同一天出生的,兩家人住在同一個村子裡,十分交好。後來,希律王因著迷信的緣故,要捕殺全國男嬰,兩家人就一同逃往埃及,他們就這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倆真是手牽手一起長大的。兩人擁有同樣俊美的容顏、聰穎的智慧、高貴的氣質,迷倒無數埃及少女,但直到三十歲回到以色列他倆都未曾娶妻。只因為他倆眼中除了彼此,容不下一粒塵埃。

  由於長年旅居國外,對於國際局勢與社會的觀察,他們比誰都要來得透徹。他們憂心忡忡地向當權者提出建言,其中也包括深切的宗教改革。然而掌握權力的人總是被權力蒙蔽了心眼,不願意改變現狀──尤其那些可能動搖既得利益的改變。

  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祭司集團,也就是掌控神廟的那群法利賽人。他們以神的代言人自居,牢牢控制猶太人的信仰,一味用教條和儀式僵化人心,讓宗教不再純潔,甚至成為他們手中獲取榮華富貴的工具。耶穌將不滿化為實際行動。他四處發表演說,告訴人們甚麼才是真正的信仰,宣講神的真理與正確的生活態度。

  他的行動得到許多民眾的支持,許多人視他為先知,自願追隨他,然而此舉也引起祭司們的敵視。最新消息是,祭司們打算採取武力鎮壓的手段,對付耶穌和他的追隨者,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門徒中有人主張對抗,集結支持者發動大規模的抗爭;也有人主張不抵抗,繼續以行善和教育群眾的方式傳播新思想。面對外在的壓力與內部意見的分歧,作為領導者的耶穌十分憂心。今夜來到客西馬尼園,就是希望能思索出未來的方向。

  皎潔的月光灑在耶穌身上,他心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正思量著,古井旁的陰暗角落忽然閃出一人。那人靜悄悄地來到耶穌身邊,依偎在他的肩膀。


  「我正想你呢!悠悠。」

  「蘇蘇……」

  他的名字叫作猶大。只有倆人獨處時,他們才使用這樣的暱稱。

  「哼,我應該稱呼你夫子才對。」猶大的嘴角露出微微拗態。耶穌覺得他嘟嘴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忍不住吻了他。

  「還在為昨天中午的事不開心嗎?」

  「要是還在意,我就不會來了。蘇,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當然知道。沒有人比你更愛我了。」

  「那為甚麼……你現在還是懷著那種想法嗎?」

  昨天中午,耶穌對他說出一個想法,讓猶大的心中滿是不安──耶穌打算殉道。

  對於門徒的意見,他仔細、再三地思量,總覺得兩種路線都不是好辦法。如果發動大規模抗爭,就必須直面希律王和祭司集團的武力,到時很可能是血流成河的場面。一向倡導和平的耶穌,實在不願意同胞們刀兵相向。再說,以他們目前的實力也很難在衝突中取得優勢,更何況還要考慮羅馬人的意向。一旦羅馬軍隊干預,戰鬥很可能在一天之內就結束了。

  那麼,就這樣默默地、忍讓地繼續在民間傳道,對一切的打壓逆來順受?這也不是辦法。

  以色列人長期在這種僵化的氛圍中生活,連心都僵硬了,安於現狀的苟且取代了對心靈自由的嚮往;如果不注入一劑強心針,單憑行善與勸說來感化群眾,想在人世間建造神的國度可謂遙遙無期。

  耶穌思前想後,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用他的死喚醒世人──用他一個人的鮮血重建大衛王的聖殿。

  「不行!你不能死!」

  猶大緊緊抱住耶穌,將臉埋進他的懷裡。

  「我也不想死啊,今晚我拼命禱告,希望天父能賜給我更多智慧與力量好度過難關,可是天父沒有回答我。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放下這一切和你一同回到埃及,只有你和我……我們在那個小山上建一座葡萄園,養幾隻羊,每個夜晚在星空下幫你梳頭。」

  「是阿,在葡萄採收的季節,邀請大夥兒來咱們莊園裡開舞會。你還記得帕瑪家的兄弟們嗎?尤其最小的那個,他的舞步每次都逗得我笑破肚皮……」

  耶穌望著猶大那美麗的笑容,覺得再看一萬年也不會膩。多麼捨不得啊!也許今晚是最後一次見到他的笑容了。

  「可是,悠悠,我能夠無視這一切,只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你能嗎?」

  猶大沉默了。

  「唉……我只有這條路可走。在我死後你要繼續帶領大家,將我們的信念傳遍大地……」

  「你死了我還能活嗎?」

  猶大推開耶穌,向前走了幾步。他仰頭望著皎潔的月亮,深深嘆了一口氣。

  「不,還有一個辦法。」猶大回頭說。

  他的眼神變得堅定,似乎有了某種覺悟───

  「讓我去死。」

  月光下的猶大,渾身散發出凜然之氣,神聖而高貴。耶穌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猶大。

  也許他原本就具備雙重性格,只是在耶穌身邊他總是展現出溫柔嬌弱的那一面罷了。在耶穌的領袖魅力下,他願意掩藏起自己的鋒芒,作一個溫柔的影子。

  耶穌正想開口,猶大舉手阻止他:「你聽我說。我非常明白殉道能帶來甚麼效果。一個偉大領袖的流血犧牲能戰勝千軍萬馬,深深感動人民,新的信仰也將隨之在他們心中萌芽。但是……」猶大走到一棵大樹旁,輕輕拍著樹幹。

  「就像這棵大樹,從幼苗開始成長,需要多少歲月與磨難?多少樹芽在成長中夭折了,能長成這樣的大樹需要多麼幸運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讓人民接受新的信仰是很困難的,即使以殉道者的鮮血澆灌。歷史上許多先知都殉道了,你的死,只是追隨他們成為另一個烈士,終究會被歷史埋沒。想讓樹苗才發芽就立刻長成大樹,需要的不是烈士的鮮血,而是神蹟。」

  「神蹟?」

  「蘇,你試著想像一下,偉大的傳道者耶穌,其實不是先知而是神的兒子,為世人贖罪而死,死後三天復活,最後成為彌賽亞拯救這個世界!這才是我們該有的格局,這才能帶給人民新的希望!」

  耶穌震驚了,良久說不出話來。

  「死後……復活?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猶大握住耶穌的手,堅定地說:「我和你一樣,對福音的未來藍圖想了很久。我覺得大家的思考格局都太小了,在相同的宗教框框裡抗爭、改革,能走多遠呢?也許最後能得到大祭司的寬容,也許能成立自己的教會,那又如何?終究只是另一個流派罷了,在永無止境的辯論與妥協中,天國依然遙不可及。」

  「所以你必須走自己的路,一次且永遠地告別現在的宗教體系──你必須成為神!」

  「成為神的第一步,就是『轉化』,從凡夫的肉體轉化為不死的神,因此復活是必要的條件,就像俄賽里斯那樣。」

  耶穌的眼中盡是迷惘,他還沒領悟到猶大的神奇計謀。

  「既是神,又是神的兒子,從死裡復活………」

  「沒錯。」猶大低身蹲在耶穌面前,雙手捧著他的臉頰:「你我的面貌很相似吧。」

  他倆都是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樑、臉頰清瘦、柔美的鬍鬚。尤其體量身高幾乎一模一樣,很多人誤以為這兩人是親兄弟。

  耶穌終於懂了。

  猶大起身遠望樹林的那一頭,彼得他們三個似乎還在睡夢中。

  「昨晚我離開筵席之後去見了一個人,那人是個稅吏。我託他向大祭司告密,說你今晚會出現在客西馬尼,而且身邊的門徒不多。衙役們應該快到了。」

  「悠,你出賣了我?」

  「是的。等他們來到時,你要吻我──那是暗號──被猶大吻的人就是耶穌。」

  耶穌衝上前抱住猶大:「不!絕不!這是行不通的。雖然你我面貌相似,但還是能夠分辨啊!」

  「祭司不能分辨,他們都沒見過你。至於使徒們與追隨者,審判時祭司絕不會讓他們在場,所以我這條計絕不會被拆穿。」

  「那麼你就會………」

  「是,我會死。而你在三天後毫髮無傷地出現在眾人面前──耶穌復活了。」

  「那怎麼行!我不能讓你替我去死!」

  「這是唯一的法子,是一舉實現我們理想的捷徑。」

  「耶穌死後復活成為彌賽亞,猶大卻成了叛徒受千古唾罵,虧你想得出這麼愚蠢的計畫!」

  「呵,受千古唾罵也無所謂,只要你一個人記得我的好,那就夠了。」

  正在爭執中,祭司派遣的差役們鼓譟而來,彼得等人也被驚醒了。大批差役圍住了五人。

  彼得唰一聲拔出佩刀。「夫子,這是怎麼回事?猶大你也來了?」

  猶大低聲說:「別作聲,也不要抵抗。」

  一名守殿官上前喊道:「我們是奉大祭司之命前來,要捉拿………」

  猶大舉起手阻斷對方說話:「別說了,你們要拿的人就是我,來吧!耽誤爺的時間你賠不起。」

  他轉頭望了耶穌一眼,眼神充滿氣魄,教人難以拒絕。彼得等人都不明白現在是甚麼情況。

  耶穌心裡悲傷極了。他走向猶大,摟著他的肩,深深地吻他。

  「悠,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你。」耶穌流下了眼淚。

  「走!見大祭司去!」

  兩個士兵將鎖鏈圈住猶大的脖子正要拖走,彼得大喊一聲:「誰敢動我兄弟!」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一刀,正好割掉一名差人的耳朵。雅各與約翰也拔刀準備戰鬥。

  「都放下刀子!凡是動刀的必死在刀下,你們都忘了夫子平日的教誨嗎?」猶大喝止眾人,那股氣勢讓拿住他的兵丁都為之一怯。

  彼得等人望向耶穌,耶穌低頭不語。於是,差役們將猶大帶走了。

  「夫子,他們為甚麼抓走猶大?咱們不去救人嗎?」彼得急問。

  耶穌流著淚將猶大的計劃說了,要他們千萬保守秘密。使徒們紛紛跪倒在地仰天祈禱,祈求天父庇佑他們的好兄弟。




第二幕  會堂的審判



  神殿上,許多道貌岸然之士高坐席中。中央是大祭司該亞法,兩旁有許多法利賽文士和長老。他們聚在這裡是為了審判妖言惑眾的瀆神者,耶穌。好多群眾也前來圍觀。大祭司擔心耶穌的追隨者鬧事,於是下令眾人不得進入神殿,只能在院子裡遙遙觀望──果然不出猶大所料。

  彼得也混進人群之中。

  大祭司朗聲道:「諸位祭司、族長、社會賢達、和尊敬的長老們,這人就是拿撒勒的耶穌。他蠱惑群眾、詆毀先知,還到處傳播冒瀆上帝的思想,實在罪無可恕!諸位認為應該怎麼處置他?」

  一位高齡的長老說:「拿撒勒人耶穌,我聽說過。這人來過耶路撒冷,在神廟演講,很有人氣哪。可他究竟犯了甚麼罪呢?有沒有誰可以出來指證一下?」

  「他的確曾經來耶路撒冷發表演說。他當時宣稱要拆毀神殿,然後三天內就能完成重建。耶穌!這話你說沒說過?」

  猶大保持緘默,昂然站在眾祭司面前。

  「這不是瞎說嗎?把咱們神殿當海砂屋不成,說拆就拆啊。」一個文士發言道。

  「可是說瞎話也不算甚麼犯罪吧?」另一個文士反駁。

  「當然是犯罪。這人鼓動群眾犯上作亂,拆毀神殿就是要毀滅神的教會,想挑戰神的權柄,大逆不道啊!這裡有兩個證人可以作證。」

  大祭司大手一揮,立刻有兩個辯士越眾而出。

  辯士高聲道:「是我親耳聽見的,你說要拆毀神殿,還說自己是神,要大家膜拜你!」

  另一人說:「你還揚言要殺死大祭司,霸佔他的產業。」

  「還有,他勾結羅馬人逼大家給總督繳稅,說甚麼凱撒的歸於凱撒。這個猶奸!」

  「他還崇拜阿波羅!」

  這兩個像唱雙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痛快地指責耶穌許多罪行。猶大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活寶,見過耶穌嗎?」

  「廢話!我親眼所見,就是你!」

  「嘿嘿嘿………」猶大冷笑不已。

  大祭司從坐席上站起來。

  「你,拿撒勒的耶穌,你對這些罪行的指控,有甚麼話要說嗎?」

  猶大睜大雙眼瞪視著該亞法,卻不言語。這時一位長老向該亞法招手,該亞法立即趨前。那人名叫亞那,是該亞法的岳父。

  「你確定這人就是耶穌?會不會弄錯了?」亞那問。

  「不會錯的,是他的使徒一個叫猶大的出賣了他,向我們告密。差役們也是依著猶大的密報,在客西馬尼園逮到人。」

  「這樣啊……還得仔細點。你現在是大祭司,萬一抓錯人,可丟不起這臉啊。」

  該亞法聽岳父這番話,心中也不禁沉吟。忽然門外一陣騷動,有人大喊──

  「你是彼得!你是耶穌的門徒!來人阿,快把他抓起來!」

  「不……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該亞法命人將彼得和指認他的人都帶進大堂審問。先問指認者:「你認識他?」

  「小的認識,他名叫西門,大家都稱呼他彼得。他和他兄弟安德烈都是石碣村,打魚的,後來兩兄弟追隨托塔天王耶穌,想造反,成天說甚麼天國近了叫人悔改。噯呀呀呀!他本是個亡命的主,還想智劫生辰綱咧。小的是市場裡的魚販子,因此上認得他兄弟倆。」

  「甚麼亂七八糟。那甚麼,你認得這個人嗎?」祭司指著猶大。

  「他……他就是耶穌?小的倒不曾見過。小的每天忙著幹活養家,哪有閒工夫去聽人講道。」

  「你這不是很閒嗎?還跑來湊熱鬧。滾吧!」

  「是,是。」

  賣魚的離開後,該亞法叫彼得靠近點,站在猶大面前。

  「你!給我仔細瞧瞧,這人是不是拿撒勒人耶穌?」

  彼得與猶大四目交接,百感交集。

  猶大是耶穌的最愛,彼得是耶穌傳道最得力的助手。耶穌曾對猶大說過,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回到埃及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不再為世人煩憂奔走。到那時,要將領導會眾的重任託付給彼得。

  彼得曾經妒嫉猶大,妒嫉他和耶穌如此親密,後來明白了耶穌賦予自己的重任是無可取代的,也就釋懷了。如今,他再次深刻體會猶大與耶穌的感情,明白他二人世界沒有誰能夠介入,也不可能分享,複雜又激動的心情讓他的雙眼朦朧了。在朦朧中,眼前的猶大似乎漸漸與耶穌的形象重疊。

  「他是……不!他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你給我對著永生的神發誓──在聖殿上說謊、作假見證,要下地獄唷。」

  猶大望穿彼得雙眼,似乎透析了他的靈魂。那樣深邃的眼神,只有在耶穌的眼中見過。彼得忽然高喊:「不!他不是耶穌,他是我親愛的兄弟猶大!你們不能殺他……求求你們!」

  眾祭司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該亞法見情勢丕變,立刻命人將彼得攆出去。

  「放開我……不能殺他呀!猶大……猶大!不………」

  彼得在哭喊中被眾差役攆出了廳門,這時,他聽見雞鳴三聲。

  該亞法心下惦量,無論這人是耶穌還是猶大,事情已經鬧到這步田地,要是抓錯了人豈不成了大笑話,如今也只能將錯就錯,硬著頭皮上了。他清了清嗓子:

  「諸位請安靜,聽我一言。那個彼得既然是耶穌的使徒,自然要迴護自己的主子,所以他的見證萬萬不可信!我們剛才已經聽過兩個證人的證詞,都說這人確實是耶穌,沒有任何可疑之處。現在請諸位發表意見,說說看怎麼處置這人。」

  剛才發言過的老長老,再次開口:「這樣說就不對囉。既然有三位證人,前面兩個和最後那個彼得說的不一致,如此這般,怎能說沒有可疑之處呢?我認為應該先把他關進大牢,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行定奪。」

  此言一出,幾位長老頻頻點頭,另一邊的文士們卻都面露不以為然之色。忽然間,猶大高喊:「我就是拿撒勒人耶穌!這種空洞無聊的審判還要繼續多久,真浪費時間!要判就趕快判,不然就放爺走路,沒空陪你們瞎耗!」

  一名文士衝上前揍了猶大一拳:「竟敢這樣跟大祭司說話,活得不耐煩了你!」

  猶大冷笑道:「我說得不對你可以反駁我,打我是甚麼道理?」

  該亞法指著猶大問:「你既然是耶穌,敢做就要敢當。我問你,你有沒有說過自己是神的兒子?」

  猶大凜然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神的獨生子,耶穌基督!今天你們在神的殿上審判我,到了末日來臨時,我要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再次降臨人間;我會坐在全能的天父右邊,到那時,你們都要受審判!」

  該亞法聽見這話,大怒,撕開自己的衣襟高呼:「你們都聽明白了吧!此人竟敢說出這麼僭逆的話,還有甚麼疑問?還需要甚麼證人?我,大祭司該亞法在此建議公會,將此人處死!」

  整個廟堂頓時騷動起來,眾人憤怒地吶喊要殺死耶穌,有人衝到猶大面前揮拳痛毆,還有人向他吐口水,扯破他的衣服。

  「諸位稍安勿躁,靜聽老夫一言。」大祭司的岳父亞那站了起來。「此人確實是罪大惡極,但我們就這樣將他殺了,恐怕會有問題。」

  「有甚麼問題?依照摩西的律法,應該將這人拖到廣場上,讓眾人丟石頭砸死!」

  「對!就這麼辦!」

  「殺了他!」

  「嘊嘛,表那麼激動,大家都是讀書人,成何體統?諸位都曉得,羅馬總督一直對咱們猶太人自治不感冒,就連希律王也必須服從羅馬的法律。依照羅馬法,只有總督才有處死犯人的權力,如果就這樣殺掉耶穌,豈不是給總督一個藉口來干涉咱猶太人的事務?嚴重的話,說不定下令取消猶太會堂的審判權,這樣豈不是糟糕透頂?」

  其實,老謀深算的亞那,從剛才彼得的神情中已經猜到七八成,明白眼前這人很可能是冒牌貨;要是將他處死,改天真的耶穌跳出來指責會堂辦事不公,那就麻煩大了。可是又不能公開承認錯誤,怎麼辦呢?因此亞那想把這枚燙手山竽推給羅馬總督,萬一將來引發冤假錯案的爭議,也好讓羅馬人承擔。

  「老夫建議,將這人交給彼拉多總督,由總督府來處置,這樣羅馬人就沒有藉口找咱們麻煩了,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亞那向該亞法使個眼色,大祭司朗聲宣布:「好!就這麼辦。來人哪!立刻將拿撒勒人耶穌押解至總督府!」




第三幕  彼拉多的詭計



  猶大衣衫襤褸地站在羅馬總督──本丟.彼拉多面前。

  這裡是總督府的城樓,從窗戶望下看,廣場上已聚集了上千名猶太人。眾人高聲吶喊,喊聲彼此交錯重疊,完全聽不清楚喊些甚麼。彼拉多是政治圈的人,明白群眾是多麼容易受到操弄,更深刻理解「眾怒難犯」這句話的真義。他屏退侍從和守衛,單獨與猶大談話。

  「你瞧這群人。他們把你交給我,要求我給你治罪。你自己說說犯了甚麼罪?」

  「他們把我交給你,難道沒有數落我的罪狀?」

  「有是有,不過我覺得有些納悶。他們說你自稱猶太人的王。你們的王不是希律嗎?」

  「希律是地上的王,而我的國度,卻不在地上。」猶大抬手指著上方。

  「你的意思是,你是天上的王?真有趣。其實呢,作為猶太行省的總督,我代理當今聖上統治這塊土地,對於各地的風俗民情也曾用心考察過。據我所知,你們是一群宗教改革家,立志打破傳統猶太宗教的藩籬,企圖將教義解釋權從祭司的手中奪下。你經常四處巡迴演講,向民眾傳播所謂的福音,又宣稱神的國度即將來臨,是吧?」

  彼拉多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又舉起酒瓶向猶大示意,猶大搖頭。

  「不瞞你說,我個人是不信神的,無論是朱彼特、阿波羅還是耶和華,那些都是人的妄念。不過,一個人的妄念是妄念,幾萬人一起妄念,那就是政治了。如果猶太人這麼重視宗教,而我又不得不統治這塊土地,那麼我就必須處理你們的宗教問題。換句話說,我必須處理你。」

  「你就看著辦吧。經上說,一切權柄都是神所賜的,若神沒有賜你權柄,你也辦不了我。」

  「哈哈!說得好。那麼,將你釘十字架也可以囉?」

  猶大雖然早有死的覺悟,但從彼拉多口中聽見十字架三個字,心頭仍然掠過一陣驚悸。

  「知道嗎?死在十字架上是很淒慘的。」彼拉多撩起袖子露出手腕,「粗釘子從這裡釘下去,穿過腕骨釘在木架子上。然後將雙腳重疊,用長釘刺穿。你不會死得很快,會慢慢流血。你的頭上有烏鴉盤旋等著吃你的肉,那些烏鴉笨得很,分不出人死透了沒,在你還沒死之前就來啄你的眼睛。這樣,大約三天你才會把血流乾,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彼拉多一口喝光杯子裡的酒。「想清楚啊,真的非死不可?我其實不太願意殺人。」

  「你要我說甚麼?」

  「一個問題──你不是耶穌!」

  猶大驚訝地看著彼拉多。

  「你一定覺得很意外吧,怎麼會被我識破了呢?哈,很簡單,因為我見過耶穌本人。」

  「六年前,當時我還沒就任猶太總督,曾在埃及擔任護民官。我聽說有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不但做得一手好木工,而且學問淵博、能言善道,年紀輕輕的就經常和城裡的博士辯論,將那幫老學究憝得啞口無言。」

  「我一直想會會這個年輕人。但你知道,身為羅馬官員要是任意與一個平頭百姓會面,傳出去恐怕惹人非議。於是我特意派人請他來我的官邸修築房樑。趁他工作的期間,假稱自己是官邸的教師,和他暢談了一星期。想起那時的談論,真是獲益良多啊。」

  「我來到這兒當總督後沒過幾年,聽說有個從埃及回來的青年名叫耶穌,到處宣講天國的福音,我心想這個耶穌會不會就是當年那個年輕的木工呢?」

  猶大彷彿從頭頂澆下一盆冷水。彼拉多所說的,的確就是他心愛的耶穌。還記得那一年,耶穌歡歡喜喜跑來告訴他,有個羅馬大官要他去官邸修房子,還說有許多賞錢。沒想到那個大官就是眼前的總督。

  這是巧合?還是神的旨意?計謀終究是落空了。

  猶大心裡沮喪,臉上卻不動聲色。彼拉多接著說:「直到剛才我還不能百分百肯定,畢竟世上同名者良多。但當我見到了你,哈!我想應該沒錯了,你的樣子的確與那耶穌有幾分神似。」

  「為何要冒充他受死呢?這樣做究竟意義何在?你大概是耶穌的門徒吧,也許是為了救他一命。可這麼一來,今後耶穌就必須隱姓埋名了。他應該還有遠大的理想尚未實現,真的願意就這樣躲起來?」

  「我認識的耶穌,不是那種讓別人當替死鬼,自己當縮頭烏龜的傢伙。說吧,你們到底有甚麼圖謀?」

  猶大沉思半晌。想起幾年前那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耶穌從大官家裡完工回來,心情十分愉快。倒不是因為賞錢頗多,而是他在官邸遇見一位教師,兩人相談甚歡。耶穌告訴他,那位教師真是個有智慧的人,見識不凡,而且求知慾旺盛,不但熟讀希臘典籍,更對東方的各種知識與哲理深感興趣,如果你見到他一定也能成為好朋友。

  猶大提醒耶穌身分有別,而且羅馬人向來狡詐不能輕信。

  如果是這人的話…………

  耶穌似乎信任他,那麼我是否也該信任他呢?猶大再三思量,決定將一切告訴彼拉多。結果如何,就交給神吧。




  彼拉多聽完猶大的告白,深深嘆了口氣。

  「好一招二人分飾一角!耶穌在眾目睽睽下受死,然後復活展示在眾人面前,這是絕無可疑的神蹟啊!這麼一來,那些廟裡書呆子說的話再也沒人聽了。嘿嘿,這是當然的,活生生的神就在眼前,誰還會理睬那些陳腐教條呢;這意味你們所宣揚的道理全都是神親口所說,一舉建立牢不可破的新權威。」

  「不只是道理,更是真理,是從亞伯拉罕、以撒、雅各、摩西、大衛、以及歷代眾先知傳承下來的真理。我們只是將這真理發揚光大。」猶大昂然道。

  「真理?真理是甚麼呢…………」

  彼拉多倚著窗台,俯視廣場上的人群,似乎更多了。與其說真理甚麼的,他更在乎自己任內的治績和未來的仕途。他仔細思考耶穌與猶大的計畫可能造成甚麼影響,而這個影響對自己有利嗎?

  「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猶大。」

  「你也是個人才。」

  彼拉多拍拍猶大的肩膀:「我決定成全你們。」

  長久以來,羅馬帝國對猶太地方的統治始終不夠徹底,原因在於這些猶太人具有十分強烈的自主意識與傳統。他們擁有自己的國王、自己的宗教與一大批教士,還有不遜於羅馬法的嚴密法典。總督,甚至中央朝廷下達的指令,往往被猶太王室與祭司七折八扣,無法貫徹執行。朝廷對這情形也感到傷腦筋。

  有些大臣主張乾脆用武力滅了猶太王和祭司集團,但多數認為應該維持凱撒大帝以來,對外省的開明統治,只要確保稅收與兵權即可,不必對外邦人的內政多加干預。然而政令無法貫徹多少也間接影響稅收,總督的威信日漸降低,更意味著反抗羅馬的勢力抬頭。彼拉多身為總督,絕不能坐視自己任內爆發大規模叛亂。

  表面上,彼拉多依然是猶太行省的最高執政官,但是從敘利亞、耶路撒冷一直到迦薩,民間反羅馬的行動從未間斷,不是暗中蠢蠢欲動就是零星製造事端,而這些事件的背後總有祭司們的影子,彼拉多心知肚明。

  如果出現一股新勢力能夠與舊宗教體系抗衡,讓猶太人自己內鬨打個兩敗俱傷,總督再藉勢干預,就中漁利……

  這些盤算,在彼拉多的腦海迅速飛過,留在嘴角的只是一抹神秘微笑。

  廣場上的群眾正在鼓譟喧囂,如果再不做出處置,恐怕要釀成暴動了。

  「猶大,要實現你的計劃,就必須公開處死耶穌,而且勢必要讓群眾近距離觀看。問題來了,這麼多觀眾當中一定有人認得耶穌,你們兩個固然容貌相似,遠遠眺望或許瞧不出來,但近看肯定要穿幫。又不能蒙著臉,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我知道你想怎麼做……動手吧。」猶大的心快要崩潰了。

  彼拉多豎起大拇指:「好漢!」轉身便喚來軍士,仔細吩咐一番。



  軍士們將猶大押解到一處隱密的房間,各式各樣恐怖的工具陳列在桌上。他咬緊牙關忍受這一切,支持他撐下去的不是信仰的實踐,而是對耶穌的愛情。

  在逐漸朦朧的意識中,他見到山坡上的小羊羔、莊園裡熱鬧的婚宴、抹大拉的馬利亞穿著大紅裙子、帕瑪兄弟跳著令人捧腹的舞步……

  那可愛的耶穌,正忙著表演把清水變成美酒的魔術呢!

  昏迷的猶大漸漸露出微笑。




第四幕  十字架



  殘暴的軍漢們剝光他的衣服,用皮鞭將他抽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威猛的拳頭如雨一般落在他的臉頰上,甚至拿烙紅的鐵燙他。經過這番折磨,且不說沒人認得出他和耶穌的分別,壓根兒就認不出這張臉原本是屬於誰的了。

  「喂,差不多了吧?你看這傢伙已經開始傻笑了。」

  「大概腦子打壞了。快去稟報總督大人。」

  軍士們給這人披上一件紫袍子,又用荊棘編了一頂冠冕戴在他頭上。荊棘牢牢刺入頭顱,鮮血立刻淋漓如注。他們將他推到總督府前的台階上,群眾的情緒達到沸點,歡騰之聲衝上雲霄。

  彼拉多劍履登台,兩人並立在台前──一條血瀝瀝的殘破身軀,陪襯著華麗光鮮的貴人──多麼強烈的對比!

  彼拉多高舉右手,彷彿約好似的,群眾齊聲高呼羅馬萬歲、凱撒萬歲。他放下手,群眾便鴉雀無聲。志得意滿之情昭昭然寫在彼拉多的臉上。

  「瞧!這個人!」

  彼拉多朝那血人兒揮手:「他是你們的王嗎?我可以將你們的王釘十字架嗎?」

  群眾高呼:「他不是王!」

  「那麼誰才是你們的王?」

  「除了凱撒,我們沒有王!」

  「羅馬的子民啊,如你們所知道的,我每年逾越節都會赦免一個罪犯……」彼拉多回頭朝衛兵使個眼色,士兵們立刻押解一名囚徒上台。

  那是個彪形大漢,一顆發亮的大光頭,不但臉上、頭上紋了許多凶惡的刺青,還戴著兩枚大耳環,還有鼻環、唇環、眉環等一系列累贅物。這惡徒不斷掙扎蠢動,雖然雙手反綁還需要五、六個士兵才能控制他。

  惡徒一上台,也許是受到群眾鼓譟的氣氛感染,居然朝總督衝過去,不過還沒踏出兩步就被眾軍士壓倒在地。彼拉多指著那惡徒:「真要命哪………各位!這人叫作巴拉巴,是個無惡不作的強盜。他夥同一群盜黨,在索爾那和庇底一帶打家劫舍,殺害了幾十條人命,真是罪大惡極!本該在今天處死。現如今,我讓你們選擇,要我釋放巴拉巴,還是耶穌?」

  群眾高聲吶喊:「給我們巴拉巴!殺死耶穌!」

  「釋放巴拉巴!」

  「堅決要求保外就醫!」

  「巴拉巴凍蒜!凍蒜!凍蒜!」

  「巴拉巴拉巴拉巴…………」

  「把耶穌釘十字架!」

  人群中忽然竄出十來個身穿黑色斗篷,肩上背著大刀的怪客,排開眾人向台階靠近。這些人渾身散發剽悍的氣勢,無疑是巴拉巴的黨羽。台上的官兵也開始緊張起來,紛紛將矛頭指向台下。一名百夫長拔劍向前,喝道:「想造反哪!統統給我退後,不許靠近!」

  怪客們絲毫不懼,卻也止步了。

  幾千名群眾繼續高喊:「釋放巴拉巴!把耶穌釘十字架!」

  彼拉多轉頭對著血淋淋的冒牌耶穌說:「看哪!這就是你的同胞,這些猶太人寧可釋放窮凶極惡的巴拉巴,也要送耶穌上十字架。耶穌犯了甚麼罪,頂多說了幾句混帳話罷了。可見得語言的力量有時比刀劍更讓人忌憚哪!」

  彼拉多下令放了巴拉巴。

  巴拉巴一旦獲釋,黨羽們立刻上前將一件黑色斗篷披在他身上,在簇擁下急忙離開了廣場。群眾們害怕這群恐怖怪客,紛紛讓道。

  彼拉多將耶穌交給百夫長,長嘆一聲,隨即擺駕退回總督府。



  百夫長指揮軍士,將人犯押解到「各各他」──就是骷髏地的意思。那裡是專門處決人犯的刑場。不久,可憐的「耶穌」就被釘上了十字架。他痛苦萬分想要叫喊,卻喊不出聲音;鮮血一點一滴離開身體,他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

  圍觀群眾中有幾位婦人,哭得特別悲傷。其中有耶穌的母親和她的姊妹,還有抹大拉的馬利亞,和幾位信徒。他們呼喊耶穌的名字,悲切的哭泣聲讓原本在一旁嘻笑怒罵的群眾也為之動容。

  「夫人您看,主耶穌的臉傷成這樣,都認不出來了。」

  「嗚……他們的心好狠哪!為何要這樣傷害我兒……」

  「這位大人,能不能讓我靠近些,好餵他喝點水?」

  百夫長斥喝道:「兀那婦人!不許接近人犯!」

  「遮莫太不通情理!你看他都快死了……嗚嗚嗚……」

  百夫長喚來一名衛兵,低聲囑咐幾句,接著那衛兵便舉起一支長槍上前,朝耶穌的肋旁使勁一扎,鮮血立刻滿地噴撒。

  「這是幹甚麼!為何要殺死他?你們好狠的心……」婦女們激動地抗議。

  百夫長解釋道:「通常釘十字架要兩、三天才會死,可明天就是安息日,不能繼續掛在十字架上,明白嗎?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他好,早點解脫少吃些苦頭啊。」

  沒過多久血就不再流了;由於出血性休克,十字架上的人急忙變成一具屍首,幾隻烏鴉開始享用這道午後的大餐。

  計畫終於完成。天空烏雲密布,暗雷隱隱作響,彷彿宣告即將來臨的大震撼。

  激情退去後,不少人心中開始疑惑。

  我們是不是錯殺了好人?

  還是殺錯了人………




第五幕  天堂



  在埃及,臨地中海的一座小山上,有一畝精美的葡萄園。風和日麗,葡萄結實累累,有如世外桃源。

  葡萄園中,有個男人悠閒地臥在躺椅上,邊啜飲冰涼的葡萄酒,一邊看書。

  他的心情不錯,渾然不覺背後有人悄悄接近。



  釘十字架後第三天,耶穌華麗登場,光鮮活跳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當時的震撼無法言喻,畢竟幾千人親眼目睹他的死。

  一時之間傳遍了猶太全地。

  耶穌花了半年時間,四處巡迴亮相,宣稱自己是神的獨子,死後復活赦免世人的罪。凡是聽見福音的人無不歡欣雀躍,爭相受洗皈依。不出猶大所料,信徒數量每天翻倍成長,連許多原本信奉舊教的法利賽人也從善如流,改宗耶穌基督了。

  大祭司的權威一落千丈,只能一味加重迫害的強度。然而受到迫害的人愈多,信仰基督的人就愈多。使徒們甚至將福音傳到外邦,在各地成立基督教會,甚至遠及羅馬城!

  彼拉多對於自己一手促成的結果,也深感始料未及。

  耶穌傳道半年後就宣稱自己要回到天上,將領導人的位子傳給了彼得,從此人間蒸發。事實上,耶穌回到了埃及,回到那夢裡的葡萄園,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他啜飲著冰涼的葡萄酒,輕鬆享受這爽快的夏日午後。

  背後有一人悄悄接近。

  那人留著怪氣的短髮,因為半年前他還是個大光頭。半年前,他在數千名群眾的呼聲中被羅馬總督釋放了。

  「嘿!」他忽然跳到耶穌面前,嚇得耶穌將葡萄酒灑在身上。

  「幾十歲人了還這麼頑皮!」耶穌急忙擦拭。

  「你倒挺悠哉的嘛,知不知道我走了多遠的路?」

  「哪有多遠,只不過是去鎮上買點燈油,這就喊累?」

  那人擠進耶穌身旁,與他共享一張躺椅。

  「悠悠,我有個問題還是不解。」

  「問吧。」

  「當時彼拉多怎麼這麼有把握,群眾一定會要求釋放巴拉巴呢?那人可比我壞多了。」

  「他是搞政治的,他很清楚幾千人走上街頭,絕不是為了給你求情來的。無論當時拉出來的囚犯是誰,死的一定是你。」

  「唉,聽起來真教人不痛快。你說彼拉多現在正在幹嘛呢?」

  「大概忙得焦頭爛額吧,呵……」

   


  當時猶大真的有赴死的覺悟。

  他被軍士們帶進密室中,看著桌上各種奇怪的器材,準備接受折磨。沒想到他們只是幫他「穿洞」。其實挺疼的,雖然上了麻藥,過了大概三分鐘才開始覺得昏昏欲睡。

  彼拉多的手下將猶大的頭髮和鬍鬚剃個精光,穿了大耳洞,再釘上鼻環、唇環、眉環,又用顏料在他頭臉上畫滿了可怕的圖騰,偽裝成刺青。於是,一個冒牌的巴拉巴誕生了。

  同一時間,真正的大盜巴拉巴,正在另一處叫作「厄巴大」的地方慘遭凌虐。殘暴的軍漢們割掉他的舌頭,將他打得不成人形,尤其是一張臉被折磨到扭曲破碎、血肉模糊,再戴上荊棘冠冕,搞得血葫蘆似的,於是一個冒牌的耶穌也完成了。

  對於巴拉巴的慘禍,猶大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但這人既然是個殘殺數十條人命的惡棍,也算報應不爽吧。

  至於來迎接假巴拉巴的那些「斗篷怪客」,其實是耶穌門下的十一位使徒。彼拉多在決定上演這齣大戲後,立即差遣親信將計畫傳達給使徒們。

  猶大的臉上雖然畫滿假刺青,還是怕被眼尖的群眾認出,因此「假巴拉巴」一上台就必須抓狂,然後讓軍士們壓制在地。釋放之後也立即被使徒們用斗篷罩住,包裹外帶。整個過程中,假巴拉巴幾乎沒有露臉。

  再說到「假耶穌」。

  雖然真巴拉巴(假耶穌)被打成豬頭,但畢竟身材有差,因此必須在他身上罩一件紫袍子。光是穿袍子恐怕有些突兀,於是加上一頂荊棘冠冕,弄成是對耶穌自稱「猶太人的王」的嘲諷。

  即使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但這場西洋鏡還是差點穿幫──他們沒料到耶穌釘十字架的時候,聖母馬利亞也會前往觀看,而且一道去的幾位女信徒,都是耶穌平日身邊親近之人。就在抹大拉的馬利亞要求上前餵耶穌喝水的時候,百夫長心想不妙,再這麼耗下去時間長了,非讓她們瞧出破綻不可。因此百夫長當機立斷,以隔天是安息日作藉口,命人拿長槍捅死假耶穌,然後快速收屍,落一個死無對證。

  一場「死後復活」的大戲,就在猶大冒充耶穌、猶大冒充巴拉巴、巴拉巴又(被迫)冒充耶穌,交相疊加之冒充下,完美落幕。

  日後,知情的使徒們將此事寫在福音書中,然而教廷認為耍詭計搞陰謀,實在有損耶穌基督的形象,於是將這些福音書都定為「偽書」,排除在聖經之外。於是乎,後世傳下來的福音書就只剩四本了。




  夏日午後的葡萄園裡,薰風徐徐,快意男男。猶大鑽進耶穌懷裡,撒嬌道:「蘇,你愛我嗎?」

  「悠悠,我永遠愛你!」

  耶穌低頭吻之,甚麼福音甚麼天國,統統拋到爪哇國去也。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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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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