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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08 10:02:01瀏覽1133|回應0|推薦4 | |
暗無天日的死囚室,角落裡蹲著一個男人。
他的右邊是一張污跡斑斑的木床,他的左邊是更加污跡斑斑的糞坑。他的頭頂吊著一盞昏黃的燈,有氣無力的燈光籠罩全身,勉勉強強能見著他的五官。
這位長相十分平凡的男子名叫安德魯。他眉清目秀,雖然一週只能刮一次鬍子,但他細長的臉頰依然保持得相當乾淨。
每週刮一次鬍子,洗一次澡,都有專門的獄卒負責伺候他。並不是因為安德魯有多麼重要,而是獄方怕死囚趁機自殺。死囚室的天花板鋪排著整齊的木板,看不見房樑,電燈線也是一扯即斷,就怕死囚上吊。
其實自殺的方法多得很,例如咬舌,或者低頭對著牆壁或地板一撞,就可以告別討厭的人生。
安德魯不想自殺,他一點也不想死,然而他的大限到了──打從他聽見神父的腳步聲,他就知道自己大限到了。
起初腳步聲空洞虛無,等到腳步愈來愈接近,也愈來愈具體而有力。最後幾步簡直就像敲響他的喪鐘,確實地,無可逃避。
神父一襲黑色長袍,瘦瘦高高,看上去頗年輕。他臉上慈祥的表情與他的年輕有種不相襯的感覺,似乎是為了勝任這份工作而努力裝出來的,至少安德魯這麼覺得。
粗魯的獄卒打開牢門後,神父便優雅地昂然直入,一點兒也不猶豫。神父進入牢籠獄卒便匆匆鎖門,然後一秒鐘也不願停留似的快步離開。等到獄卒的聲音消失在長廊盡頭,傳來一聲關上鐵門的巨響,四周又恢復一片死寂。
神父用以當禮貌的口吻說:「可以容許我坐在你的床上嗎?先生。」
「請便。」安德魯說。他沮喪極了,彷彿神父是來宣告他的死期。
事實上,三週前,他的律師就已經來通知這個噩耗──最高法庭駁回他的上訴,下令立即處決。他早就知道上訴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當律師告訴他的時候,他還是驚訝得幾乎昏倒。就像此刻,明明知道今天是行刑的日子,然而一旦看見神父仍然免不了難過。
「我是高曼神父,是來接受你臨終告解的,獄官說你是一位基督徒。我可以叫你安德魯嗎?」
「只要能救我一命,你想怎麼叫都行。」
「我的確是來救你的,安德魯,只要你誠心誠意認罪悔改,我就能拯救你的靈魂。弟兄阿,不要害怕那殺害肉身的,要害怕那能使靈魂和肉身陷於地獄的。承認你的罪愆,並且求告上主之名,你必能獲得赦免。」
「是嗎?只要我向你認罪,就不必上斷頭台?」安德魯拉住神父的手問。
神父一點兒也不嫌安德魯的手髒,反而雙手反握他說──
「我的弟兄阿!當你得到上主的赦免,你的靈魂就潔淨了,死後就能在美好的樂園裡享受永恆的生命,何必擔心斷頭台呢?」
「所以我還是非死不可?」
「那當然,你犯了罪。」
神父的眼神無限憐憫,安德魯卻把手抽了回去。他洩氣地說:「總之我難逃一死,又何必向你懺悔呢。」說完便轉頭呆望著糞坑。
看著糞坑,安德魯想起小時候待過的那個農莊。
農莊主人是個有錢的伯爵,還有位雍容華貴的伯爵夫人,他們可愛的女兒名叫貝恩。
安德魯的父親是伯爵家的奴隸,他自己也是伯爵家的奴隸,他一直認為自己世世代代都要在這個家裡當奴隸。
伯爵一家人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都對安德魯很好,從不擺出主人的架子。安德魯從小就和貝恩一塊兒玩耍,青梅竹馬。他還記得第一次學會騎馬,是伯爵教大人的,伯爵大人挑了一匹漂亮的小馬交給安德魯,還告訴他:「馬就像女人,你對她好,她就對你好。」
他騎馬在草原上奔馳,非常快樂。他一直騎,騎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從來沒去過這麼遠的地方。他到了海邊。
遠遠的海面上有一艘大船。他知道那是義大利船。伯爵教過他許多事,只是他從未自己親眼看見過。他第一次見到海,也是第一次見到船。
他心想,一次也好,要搭船徜徉在大海波濤上。
安德魯痴望著大海,一直到天黑還不肯離去。黑暗的海上甚麼也見不到,沒有波濤也沒有船,天上也沒有月亮,連小馬都不見蹤影了。他覺得好寂寞,卻一點也不想離開海邊。
良久以後,他聽見遠處有許多吶喊聲,似乎在喊他的名字。聲音愈來愈近,他看見點點火光,然後看見許多拿著火炬的人,都是農莊的工人。他看見伯爵著急的樣子,也看見伯爵身邊矮小的父親一臉羞愧的表情。
回家後父親揍了他一頓,又把他綁在木頭上,直到貝恩趁大家睡著以後,來放開他。後來的記憶就模糊了,畢竟那時安德魯的年紀還很小……
神父溫柔的聲音將安德魯拉回了現實:「唉,你又何苦這樣眷戀短暫的肉身呢?就算你今天不死,將來總有一天得死的。人都有一死,重要的是死後何去何從,你明白嗎?」
安德魯沉默不語,神父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他。
事實上,這是高曼神父第一次擔任臨終告解。他升任神父也不過是上個月的事,剛到分發的教區就接到這種任務──他們總是指派菜鳥。
這是老規矩了。因為臨終告解常發生各種狀況,對方是死刑犯,一個即將赴死的人甚麼都幹得出來,狂亂、暴力、潑屎撒尿,幾年前甚至發生囚犯勒死神父的事件。後來神父都要隨身攜帶一把鐵十字架防身。
被毆傷的,遭到辱罵的,吐了一臉口水或排泄物還算是輕微的呢。這些事,高曼神父也有耳聞,但他憑著一腔熱情,發誓要拯救這些罪人,讓他們在惡貫滿盈之後重回上主的懷抱。他謹記著基督耶穌的教訓──我不是來召義人,而是來召罪人。
高曼神父默默為安德魯禱告。
過了好一會兒,安德魯開口問:「神父,你為甚麼要來?」
「為甚麼?當然是為了你阿,我說過我是來拯救你的。」
「在我死後,不是還要接受上帝的審判嗎?那時上帝自然會審個明明白白,我又何必現在向你認罪?」
「不,到那時就晚了。在上主的公義裡,必容不下你這等罪孽之身,你將被打進煉獄裡受折磨直到洗清罪孽。親愛的弟兄,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要知道,上主將權柄賜給了教會,教會在地上所釋放的人,上主在天上也必定釋放他。而我代表教會來此,只要你肯懺悔,求告上主之名,我今天就能赦免你的罪。你還不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嗎?」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赦免了我,我死後就能上天堂?」
「是的。說吧,安德魯,你犯了甚麼罪?」
高曼神父坐在床上,安德魯坐在地下,雙手交握靠在床沿頗有告解的姿態。然而安德魯卻說:「我無罪阿!神父。」
神父大失所望,責備安德魯:「這世上誰沒有犯罪呢?聖經上說,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打從原祖亞當厄娃被逐出樂園,世人都犯了罪,都失掉了天主的光榮。你怎能說你無罪呢?」
「不,神父,我的意思是……我當然也犯過罪,我曾經偷過鄰居的麵包,也沒有按照規定奉獻,我甚至很少參加彌撒。還有,我對朋友撒謊,工作的時候偷懶,經常喝醉酒……可是,我沒有強姦殺人!」
「安德魯,在我來到這兒之前,獄官就讓我看過你的判決了,你確實犯了強姦殺人罪,毫無疑問。你工廠的同事都作了證,說你經常跟蹤廠主的女兒,你甚至曾經為了這種事被廠主鞭打過,不是嗎?」
「這是事實。但我跟蹤她絕不是垂涎她的美色,只是……我只想找機會偷她的珠寶。約瑟芬總是珠光寶氣地到處亂逛,到處向人炫耀她的珠寶。我想,只要得到她的一枚戒指,或一串珍珠項鍊,我和我苦命的妻子就能溫飽一整年了。」
「唉,財寶在哪裡,你的心就在哪裡。你應該為自己在天上積蓄財寶,不該眷戀地上的財貨,更不該去覬覦別人的珠寶。」
「我知道不應該這樣,但日子實在太苦了。廠主有錢給女兒買巴黎的珍珠項鍊,卻吝於讓我們這些工人吃一頓飽,真太不公平了!」
安德魯突然想起伯爵夫人。她也有許多珠寶,只是夫人從來不刻意炫耀,也可能因為安德魯那時年紀太小還不明白珠寶的價值。
他又想起那個夜晚。
貝恩想解開綁縛他的繩索,可是無力解開,於是從廚房裡取了一把刀,割斷了繩索。後來……
後來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稍微有點印象的,只是貝恩極度驚恐的表情,伯爵與夫人不停哭泣,還有朝向天空熊熊竄升的火燄。那火燄,將大半個天空染成通紅……
後來他流浪到了大城市,幹過許多工作。城市裡人人平等,沒有誰是誰的奴隸,但是安德魯始終覺得,他和他所見過的工人,全都比奴隸還不如。
還記得小時候在伯爵家,奴僕要是生了病,還能休息,還有葯吃,平常日子都能穿乾淨的衣服,吃乾淨的食物。可城市裡的工人一旦生病就會丟了工作;一旦丟了工作連吃住都成問題,最後死在暗巷陰溝連屍體都沒人收殮。即使能保住工作,也是勉強能活下去而已,也只是像蟑螂一般活著而已。
高曼神父憐憫地說:「即使這樣,你也不應該犯罪。」
「我說過,我沒有犯罪,跟蹤約瑟芬只是想偷她的珠寶,可是我始終沒下手。光是想想應該還不算犯罪吧?」
「如果你只是跟蹤女人,當然不能斷定你強姦殺人。可是警察的紀錄上寫著,有人在命案現場見過你。」
「我當晚確實跟蹤了約瑟芬,可是在她被人殺死前,我就離開了。」
「判決書上還說,警察在你家裡找到約瑟芬的珠寶,還有血衣……」
安德魯爬到床上,坐在神父身邊繼續說:「那些珠寶是約瑟芬送給我的──我也是這麼告訴法官,可他不相信──那天晚上,我跟蹤約瑟芬走了好長一段路,一直走到下城西區。那是個入夜之後便沒人上街的地方。因為街上沒人,很快我就被約瑟芬發現了。
起先她斥責我,又說要去告訴她父親,要她父親開除我,於是我跪地求饒。我對她說,我們全家已經很久沒吃飽飯了,眼看著隆冬將至,連一條保暖的棉被也沒有,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還有,我的孩子,得了重病沒錢看醫生……」
「你有孩子嗎?」神父不解地問道。
「我騙她的。」
「你這又多犯了一條罪。」神父嘆氣。
「是的,神父,我犯了欺騙的罪,可是我真的沒有強姦殺人阿。」
「那麼血衣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這樣的。約瑟芬聽我說得悽慘可憐,激起了她的同情心,於是就把身上的珠寶全部都送給我了。」
「她這麼大方?」
「可以說是大方,也可以說是揮霍。約瑟芬平時就揮霍慣了,與她小器的父親不同。她喜歡施捨窮人,這讓她得到優越感和被人感激的滿足。隨便送人一顆鑽石比擁有一顆鑽石的人更富有,不是嗎?」
安德魯握著神父的手。神父發現他的手汗很多,但不覺得討厭。
「我當時感到非常高興,也十分懊悔──早知道就直接求她了,又何苦跟蹤呢?還為了這種事被廠主鞭打,真不值得。後來我就去酒吧喝酒慶祝,一直喝到午夜。就在我離開酒吧的時候,看見兩個男人在巷子裡扭打,也是喝醉了的酒客,其中一人已經頭破血流了。」
「只因我心情很好,不忍心看見別人這麼悽慘,於是就上前勸架──衣服上的血就是那時候沾上的。」
「但是你無法證明那兩個男人的存在,甚至連酒館裡也沒人記得你當晚曾經去喝過酒,對嗎?」
「就是這樣。神父,你看看我,我的樣子實在是太平凡了,誰會有印象呢?比如我在這監獄裡待了三年多,獄卒們天天都見著我,但我敢保證,要是我在街上遇見他們,他們一定認不出我來。」
「是的,他們正需要一張這樣平凡的臉,沒有任何特色的臉,好讓他們在處死我的時候,彷彿不是在殺死某個具體的人,只是殺了一個被稱作『人』的東西罷了。高曼神父,你也是這種平凡長相,應該能夠體會我的難處,對不對?」
「我可以理解。不過,關鍵的證據是,屍體被檢查出大量的精液,這證明了約瑟芬被強姦後殺害,而警察也在你家裡找到一件沾有精液的褲子──與血衣藏在一起。還有,你的妻子作證說你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行房了……」
「也許你不相信,但事實上那是別人的精液。」
「別人的?別人怎麼會在你的褲子上做那種事……」神父驚訝地說。
安德魯望著神父的雙眼,帶著乞求哀憐的表情,他緊緊握住神父的手說:「神父,你這樣訊問我,無非就是要逼我認罪?」
神父說:「我並不想逼你,但我實在希望你能認罪。你不知道我多麼想拯救你的靈魂!只要你認罪就能得赦免,得到上主的救贖。上主派祂的獨子主耶穌基督上十字架,為了誰呢?就是為了你呀!祂捨了生命為你贖罪,只要你肯接受這份恩典,那份榮耀與永生便是屬於你的。這麼好的事去哪裡找呢?趕快認罪吧,此時此刻你還有甚麼好隱瞞的呢?」
安德魯思忖片刻,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他說:「如果我不認罪,你今天就不會赦免我,是嗎?」
「赦免你的是上主,向我認罪就等於向上主認罪。雅各伯書五章十六節告訴我們,信徒要彼此認罪,彼此祈禱,為得痊癒。聖詠第三十二篇五節也說,我要向上主承認我的罪孽,你即刻便寬赦了我的罪債。這些都是聖經的話,是天主的話,不會錯的。」
「好吧,神父,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我從來沒告訴法官──我是同性戀者。」
「同性戀?同性戀也是一種罪。聖經上說……」
「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個同性戀,絕不會強姦約瑟芬!我對女人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這……這個……你突然這麼說,我也不知道……」神父一時無法置信。他發現安德魯緊握他的手,上身傾斜接近他,不由得向外挪動些。
「神父,你不相信我嗎?我真的是同性戀哪!命案那天晚上我其實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但我不能說,因為我不想害了伊凡。伊凡就是那個在酒吧外被打傷的男人。我攔住了那個毆打他的醉漢,然後送他回家,替他裹傷,又照顧他上床休息。他說他是個水手,跑遍了地中海和印度洋,但最想去的地方是美國。他抱著我說要帶我一起去。我喜歡他一邊說著美國的事,一邊與我做愛……」
他想起伊凡的溫柔,也想起了伊凡的薄倖。他心想,此時伊凡的屍體是不是已經飄到了美國……
安德魯突然抓緊神父的手說:「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就慘了;得不到赦免,死後要被扔進地獄裡受折磨……我好慘哪!都是因為你不相信我。」
神父覺得安德魯的手汗比剛才更多了,他試著把手抽回來。「我不是不相信,而是你突然這樣說,叫我怎麼相信你?你說你是同性戀者,可你有妻子不是嗎?」
「那是偽裝的。我怎能讓人知道我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正如你所說,同性戀也是一種罪。事實上,我從來沒和妻子行房,所以也一直沒有孩子。」
「沒有與妻子行房,不代表一定是同性戀吧。而且,也有很多人不結婚,也不一定會被人懷疑,你卻說結婚是為了偽裝,這似乎……」高曼神父無法決定是否該相信他。
「你說得對,很多異性戀者也不結婚,也有一些同性戀者不必以結婚作偽裝──例如去當神父,一輩子不結婚也沒人懷疑。」安德魯邊說邊挨近神父。
「你……你這麼說是甚麼意思?」神父顯得很緊張,一直退縮到床沿,最後退無可退,便站了起來。
「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沒甚麼意思。神父,請你相信我,我可以證明自己是同性戀。」
「你要如何證明?」
安德魯突然跪在神父面前,抱住他大腿:「和我做愛吧!」
神父急忙將他推開,怒道:「你瘋了嗎?在這種地方……不,你怎能對我說這種話,真是太褻瀆了!」
安德魯發現神父臉紅了,接著說:「這是唯一證明我是同性戀的方法,也是唯一證明我沒有強姦殺人的證據。你難道不想拯救我嗎?難道你剛才說的全都是謊言嗎?如果你只因為自己的身分,為了自己的地位,或者你嫌這地方太髒,而不願意拯救這可憐的靈魂,豈不是太虛偽了!你不能為我犧牲,還談甚麼奉獻,甚麼赦免、救贖,談甚麼十字架!」
高曼神父一時語塞。
他從來接受的教育總是告訴他「該做甚麼」──甚麼是對的甚麼是錯的──卻沒有解答「想做甚麼」的問題,更沒有教他如何滿足慾望。
他懂得許許多多的教條、訓示、理論,因此在面對任何事物的時候,總是習慣地加上意義,提出解釋;如果不這樣做,他就無法接受。無論多麼想做的事,如果在理智上、在道理上說不通,他就一定不會去做。
安德魯瞭解這種人,所以他給出了理由,將一件單純滿足慾望的事賦予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為了讓素食者吃肉,把火腿做成蘿蔔的模樣。
安德魯不停在神父的大腿、臀部四處撫弄,弄得他心癢難耐。不一會兒,安德魯竟然開始脫神父的褲子。
「哇!等一下!住手……你,你聽我說………」神父努力抗拒安德魯的侵犯,也努力抵抗自己逐漸升高的慾望。「安德魯,不可以……這樣是不對的……………」
安德魯步步進逼,眼看就要露出下體了,神父急忙逃竄到牢房的另一角。
「不……這算這樣,也不能證明甚麼。你想嘛,我如果答應和你做愛,不就證明了即使是異性戀,也有可能為了某種理由與同性做愛,對不對?我是為了拯救你而犧牲自己;而你呢,你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強姦殺人……」
「不對,你可以為了拯救我而做愛,不代表我只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就能與男人做愛。況且,如果我不是同性戀者,這樣做對我有甚麼好處?這種事也不能拿來當作呈堂證供,也無法推翻法庭對我的判決,我反正是死定了。至於死後的審判──難道我瞞得過全知全能的天主嗎?」
「雖然你這樣說,但是……」
「高曼神父!我只想讓你相信我啊!為了拯救靈魂,不要再矜持了!我這樣不知羞恥的拜託你,就算只是讓我在死前滿足一下,你也算做了件善事啊。而且,我再過一個小時就要死了,這個秘密將永遠被我帶進土裡……」
說著安德魯便脫光了衣服。
高曼神父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昂然兇惡的下體,彷彿受到極大的震撼,羞得整張臉都紅了。安德魯走近他面前,撫摸他的臉頰,說:「來吧。」
神父不知所措,呆呆地任他擺佈。
安德魯像個熟練的情人,靈活的手指愛撫神父的身體,不急不徐的吻,在他臉頰、耳際、頸項之間游移,一步步勾引他饑渴的靈魂。最後,兩人的嘴唇緊緊相吸,舌頭交纏吞吐著彼此情慾,同時神父的衣衫也全部褪去了。
兩條赤裸裸的肉體,就這樣在骯髒的囚室內扭動、捲曲、纏繞。他們慾火賁張,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盡情揮汗享樂。
安德魯在神父後面兇猛地推送,彷彿騎著小馬,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快樂地馳騁,逐漸陷入迷幻的狀態。而高曼神父早已快樂到神智不清的程度,口裡斷斷續續地呻吟,眼看就要攀越前所未有的巔峰了。
將近一小時,他們瘋狂地做愛,沒有片刻停歇,除了變換前後位置的瞬間。
結束後,他們汗水淋漓地躺在床上喘息回味,直到忽然發現時候到了……
神父匆匆穿好衣服,也幫對方穿上,然後露出滿足的微笑。直到現在,他才真正認清了自己的本性。他這輩子注定不是當神父的料。
這是一個轉棙點,這場做愛改變了他一生,就這一點看來他必須感謝身旁這人。他靜靜地坐在那人身畔,等到獄卒來開門。
臨走前,神父回頭對著死囚畫了一個十字,喃喃道:「親愛的,願天主賜福於你,阿們。」
神父走後,四個粗曠剽悍的獄卒,提著鎖鏈鐐銬拎拎啷啷地前來,吵醒了還在暈眩恍惚中的死囚。
「你們在幹嘛?………要帶我去哪?」死囚問。
獄卒沒理他。
他神智尚未完全恢復,身體的快感還沒完全退去,迷迷糊糊跟著獄卒走。一直穿過長廊,越過陰森的通道,爬上長長的階梯,終於來到戶外廣場。
長時間處於黑暗中,倏然陽光刺眼,他急忙想抬手遮陽,卻發現手抬不起來,原來手上戴著沉重的枷鎖。腳上也是,同時他也發現迎面一座高大的木頭檯子,上面懸著一片明晃晃的鋼刀。
他明白了。
「喂喂喂!不對呀,該死的!你們搞錯了,不是我,我是神父!我是高曼呀!」高曼神父高聲喊叫,但沒人理他。他隨即被押上斷頭台。
台下的行刑官對著他宣讀:「根據最高法庭的授權令,以及國民會議的批准令,本官在此執行對安德魯.皮爾森的死刑。準備!」
高曼神父急了,他高聲吶喊:「你們搞錯了,混帳!快放了我,我是神父啊!給我看清楚,你們不認得我嗎……」
「你是神父?噯嘛,你怎麼不乾脆說自己是教宗。」行刑官朝一旁監督的官員笑說:「這些傢伙死到臨頭,甚麼話都說得出來。」
神父被蒙上黑頭套後,劊子手將他摁在刀下。眼前一片漆黑,脖子上涼颼颼的,他絕望了。
是啊!真是太對了,死到臨頭甚麼話都說得出來,可他卻偏偏信了。他想起一種說法,有些人在說謊的時候會大量出手汗,他感覺到雙手還沾著安德魯黏黏的汗汁。
神父喃喃唸道:「主啊!求你赦免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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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