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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9/29 17:27:02瀏覽504｜回應0｜推薦14 | |
| 父親離去快要滿四年了。四年前我寫下這篇日記，而今重讀，希望自己不要忘記。我要記得父親的好，我要好好珍愛母親。 96.12.23 床頭卡寫著父親的名字、年齡及診斷，我看著竟是感到異常陌生。八十一歲罹患胰臟癌的是我的父親嗎？這樣無助，全身瘦骨嶙峋，喉嚨因多次抽痰致聲音沙啞軟弱的老先生，是我那暴躁嚴厲，動輒得咎，所以家人多年在外租屋，沒人想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我那如皇帝般的父親嗎？ 我叫醒父親，跟他說姊妹都在身邊，問他四個女兒誰最乖，他回答「老大」，大姊得意的表示果然父親神智清楚。我繼續問誰最麻煩，他說「小三」。我直抗議，二姊說是因為我吵得父親不得安寧，所以最煩。四妹緊盯著心跳的銀幕，就怕我們這樣胡鬧惹得父親心跳過速。我想跟父親多說說話，他卻表示很累了。我們姊妹難得相聚，反倒是父親生病後大家見面的機會增加，這時圍在床旁，望著父親，望望彼此，說不出話來。對於我們，時間會停留在哪一刻呢？ 父親是一位不得志的畫家，印象中他在我國中時候便沒有工作了，大姊二姊很早步入社會，撐起家計，母親也曾在製衣工廠工作，早出晚歸，賺錢養家。如果我對父親有什麼記憶，除了他扯高嗓門罵人外，實在沒有留下什麼，更別提他對母親毫無停息的發飆了。長大後我們全家躲得遠遠的，眼不見耳不聽，他也拿我們沒輒。二姊因感父親年歲已大，在去年提議搬回老家住，經過父親的同意後，姊妹與母親搬回，才短短約半年後，父親便生病了。即使在他病情尚輕時，還能為小妹幫他買錯茶葉而大發雷霆。 他是這樣的一個人，讓我有一次在路上遠遠的看到他，卻沒有去叫喚他。他在馬路的另一端往老家的路上走著，我在這一頭剛下公車，看見父親的背影，我轉頭離去。 如果我能預知現在在我眼前的脆弱老者，在病褟上與死神搏鬥的， 是我的父親，對於當時的那個背影，我仍會置之不理嗎？ 父親第一次住院開刀時，家人輪流守候，我們終於都和父親聊了些話。父親在家像是一枚地雷，我們小心奕奕，避免碰觸，就怕一言不合，點燃火頭。即使生病了，我打電話問姊姊他的狀況，她告訴我，別擔心，罵人還很有精神。但是，現在的父親已經虛弱到無法言語了。 如果他還能再開口，他會對我們說什麼呢？ 會給我們安慰、鼓勵，還是溫言軟語，叫我們不要傷心？ 幾天前在病床旁，他比手勢要我靠近，貼著他顫抖的嘴唇，我聽到父親說「我想回家」。他的手輕撫我的頭髮，他的眼眶泛紅，淚水自眼角滑落。一輩子受盡父親折磨的母親，也是在病床旁，看他吃力的舉起雙臂，想給母親一個擁抱，母親在電話裡提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父親對母親的怨懟會變成溫柔的撫觸嗎？ 如果知道這一天來得如此錯愕，他還會常對家人發脾氣， 而我們對他能有更寬容的心嗎？ 無常的病魔和歲月的侵蝕，一點一滴的吸走父親的精神，榨乾他的肉身，帶他緩緩的步向人生的終點。這段極快又似極慢的病程，帶給家人的是起伏不定的悲苦心情，是斷續湧現至腦海的記憶，是有關父親與我們結的這一段塵緣。 隨著病程的延續，原本痛苦的畫面竟漸漸模糊，我開始想起父親半夜抱著氣喘病發的我上醫院的情形，他因擔心至糾結的面龐清晰浮現。我也想著每次回台北時，他一定特地到杭州南路買一大堆的韮菜包給我吃。 如果回到從前，他還是會是那樣的父親，我們仍會是一樣的我們嗎？ 晚上大姊來電說父親病情惡化，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我想要趁他神智還清楚的時候，告訴他，謝謝他買那些好吃的東西給我們吃；教我們畫畫；在小學三年級，同學欺負我的那段時期，幫我到學校找老師抗議；還有小時候常常帶我們姊妹逛國際學舍，讓我們都成為書的朋友…。 我想讓他知道我們心底的感激。 恨怨憂愁便隨風飄散吧，我想記著父親的好，也希望父親知道。 疲倦的父親，好好睡覺。 寫完這篇日記的幾天後，父親永遠的睡去了。 時間是96年12月22日早上6點13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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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情隨筆｜雜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