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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15 14:44:15瀏覽866|回應0|推薦12 | |
媽媽常常跟我們說話。她叮嚀我們吃東西要注意洗乾淨,現在蔬菜農藥很多,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自己做的豆漿最好喝。對呀,我們小時候都有喝您做的豆漿,熱騰騰的,打個蛋,加一點糖,真是享受。您記得我們曾經清早搭計程車趕去吃阜杭豆漿嗎?有記得,油條很大條,好多人排隊。媽媽微笑。
媽媽坐在床上,稀薄的銀白色頭髮,在燈光下好像在閃閃發光。突然她小聲問我,要不要換尿布,先打點好,這樣等等去看醫生比較方便。我告訴她上午已經回診,傷口拆線了,復原非常好呢。她有些驚訝,是喔,難怪覺得膝蓋比較輕鬆。說著,她活動了一下左腿,我稱讚她已經能自己活動,真的進步很多。媽媽回問,真的嗎?
真的。媽媽手術後,從無法動彈到可以在扶持下坐起和短暫的站立,歷時近月。期間,姊妹們另起的群組日夜不停地叮叮叮,彷彿心跳聲,時快時慢。快時心室顫動,慢時心搏過緩,我們都遊走在時光的邊緣,深怕跌入深淵。還好,塵緣未盡,無常人生,能聚一日是一日。
我握著她的雙手,細細的指節,血管清晰浮現,之前靜脈輸液的淤青還在,片片淡紫,像深淺不一的小池塘。然而這雙瘦弱的手,能做出各種佳餚,滿足家人腸胃,不論日子多麼艱難,我們沒有一天挨餓過。不但沒挨餓,還吃了數不清的各式甜點蛋糕。媽媽回問,真的嗎?
真的。歲月無法帶走一切,縱然片斷,依舊相連。
我想記得媽媽說過的每一個字,那是條貫穿古今的絲線,綿長不絕,中間有數不清的結。有的是活結,有的是解不開的心結。媽媽說這次真的麻煩我們,很不好意思。我說,從前您是一對四,現在我們四對一,這筆帳怎麼算都知道誰佔了便宜,清清楚楚的,我們賴不掉。媽媽微笑了。
早晨聽她聲音哽咽,她說自己在夢中流淚,眼睛都哭腫了,又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夢中。我說那現在呢?她停頓一下後高舉起手臂,做出伸展的姿勢,看著我,嘴角微揚,問妹妹在台中嗎?在台中囉。放心,眼睛手術後都很好的。我好像在台北,外面下雨,樂山大佛很值得去旅遊,旗津的海邊很漂亮。我點頭。她說她提的都是最近發生的事,可是大姊卻告訴她那些都是古早的事。真的嗎?有這麼久了?
我說,不記得是哪本經書說過人生如露如電嘛。媽媽立刻接口說《金剛經》。
記憶慢慢地飄散,又慢慢地聚集,散去後再回頭的點點滴滴已塑成心的圖形。
媽媽說,妳們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我說,我們會一直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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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