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己巳、八月二十六

    何進或許不是個雄才大略的亂世梟雄，但他是個好老闆，當他的死訊傳出時，大將軍府內部曲們均悲憤不已，二十五日稍晚，何進最親信的兩位屬官：吳匡與張璋，帶著弟兄們來到南宮討公道，但宦官已封閉宮門。這時虎賁中郎將袁術帶兵到，在此節骨眼上，政治立場凌駕法定職責，原本負責守護皇宮的虎賁軍，竟與憤怒的大將軍部曲們合作攻打宮門，他們沒有重裝備，只能以刀槍砍劈門板。過了不久太陽下山，袁術進一步採取火攻，在南宮嘉德殿外的青瑣門與東、西宮分別放火，企圖迫使宦官投降，但宦官並未妥協，配有武裝的中黃門們持續在樓閣上防守。

    到了二十六日，南宮裡頭巷戰持續，火也還在燒，這時何進的死訊應已傳開，宮外的人馬越來越多。董卓的弟弟、時任奉車都尉的董旻帶著自家人馬前來，先前奉何進之命外出募兵的王匡，此刻也帶著徐州弩兵報到。

    袁紹也到了，不過他沒去南宮，而是帶著軍隊來到北宮的南門—朱雀門前，這裡位在南、北宮之間，是交通要道；車騎將軍何苗英雄所見略同，亦是帶兵來到朱雀門前，在何進遇害當下，袁紹與何苗之間正上演一場無聲的話事人爭奪戰。

    我們不確定袁紹聽到何進遇害時做何感想，也不知道他遇見何苗時如何應對，想來袁紹是讀書人，懂得禮數，因此他與何苗並沒有發生衝突，相反地，兩軍還合作逮獲宦官趙忠，立即處斬。趙忠是十常侍中的二把手，他熱愛建築，品味也高，他在洛陽與老家鄴城所興建的宅邸與墳墓，後來都變成搶手貨；大概因為自己家蓋得太舒服了，趙忠並沒有參與何進的謀殺案，他可能事後得到消息，想回宮看看，卻被逮個正著，送了性命。

    何苗斬殺趙忠，站穩立場，儼然成為何進復仇戰的總指揮，豈知情況丕變，原本在南宮裡的吳匡與張璋突然出現，旁邊還跟著董旻的部隊。吳、張、董率兵殺向何苗軍，雙方在朱雀門前混戰，最終何苗軍戰敗，何苗被殺，被棄屍於皇家園林，其餘傷亡將士據說有數千人之多。

    或許有人黑暗地猜想何苗是死於袁紹的陰謀，不過從後續的發展看來，吳匡、張璋與袁紹並不是同路人，在沒有進一步的證據前，我們只能說，何苗的死，是他們兄弟間心結所導致最壞的結果。

    何進與何苗的關係很微妙，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卻當了幾十年的兄弟；他們出身微踐，一路風風雨雨走來，攀上帝國高位，理當有份革命情感；但另一方面，何進對何苗似乎又多了份競爭、提防的心情。張璋與吳匡是最早掌握這份心情的人，他們各有特別的本事(異端)，受到何進的賞識，但何苗卻很討厭他們倆，兩人於是到處詆毀何苗，稱讚何進，何進為此相當歡喜，常誇獎兩人，並引為自己的心腹。

    這段記載出自曹丕的《典論》，曹丕為此評論道：認為身為忠臣，應該尊重老闆的父母兄弟，正所謂愛屋及烏，更何況是屋主的骨肉呢？像張、吳這樣挑撥何家兄弟的感情，相當惡劣。

    曹丕真是超沒資格說這種話的。

    張璋的背景我們不清楚，吳匡倒是有些線索。他是陳留人，兒子吳班、同家族的姪子吳懿先後入蜀，後來都成為蜀漢政府的高級將領，吳懿的妹妹並嫁給劉備，是為蜀漢的穆皇后。

    記得前面提到「奔走者聯盟」成員之一、不知何許人也的「吳子卿」嗎？由於吳懿字子遠，我會自動把吳子卿與吳子遠兩個聯名字想在一起，猜測這位名不詳的吳子卿先生也是陳留吳氏的一員，但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話說回頭。何家兄弟本有心結，如今何進遇害，何苗眼看接掌大局，張璋與吳匡又是憤怒又是害怕，他們想到先前何苗屢次阻擋誅宦大計，才害何進落得今天身首異處的下場，他們更懷疑何苗與宦官串謀，二人於是鼓動同僚說：「殺大將軍的就是何車騎，我們能不能為大將軍報仇！？」部曲們感念前老闆，流淚高喊：「願致死！」吳、張遂與眾部曲們歃血為盟，憑著這股義氣衝向何苗軍，何苗就這樣掛了。

    關於何苗的死亡日期，《後漢書》本身記載就有矛盾，《天文志》記的是己巳日，即八月二十六日，《靈帝紀》中則是記在庚午日，即二十七日，我想這不是很嚴重的誤差，畢竟巷戰混亂，真要確定死亡時間也不容易，更何況巷戰可能就發生在半夜子時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