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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04 00:00:00瀏覽85|回應0|推薦1 | |
清晨,方升起的朝曦如水涼薄地灑洩在山林之中,天色欲明未明,清風帶來些微初春的寒涼,蟲唧鳥鳴此起彼落,寂靜了一夜的山林漸漸喧鬧起來。 溪水淙淙,溪岸旁的木屋裡,女子揉著額角與腦側,自屋內走出。矮屋旁,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草藥,一個老人蹲伏著,正將這些草藥一一揀選入竹籠。 「師父。」女子來到老人身後,恭敬地叫喚。 「怎不多睡一些?」老人沒有轉過身來,背對著女子問道。 「睡夠了。」女子走到老人身邊,蹲下身便要替他揀藥材。 「是麼?怎麼夜裡我聽妳起來了幾次,躺著也是頻頻翻身,這樣怎睡得好?」老人專注在手中的藥材,沒有抬起頭,也沒有看女子一眼。然而從他的語氣,卻好像早已料到女子此時略帶憔悴的臉色以及有些紅腫的眼眶。 「……既然睡不著,早些起來走走做些事也好。」女子赧然,趕緊作勢揀選藥材,不讓老人看出她的異樣。 然而她心裡其實明白,老人向來是睿智洞悉的,想瞞他什麼,最終只會是徒勞罷了。然而,她不知該如何開口昨晚的事,若要開口,只怕自己會在話脫出口之前,先被如塊壘般的酸澀哽住喉頭。 或許,是自己不願見到自己恁般的脆弱。不願面對自己始終無法平和地面對心痛的事實。 沉默須臾,老人沒有再追問她什麼,只是逕自捏起一束藥草,自顧自地說,「這藥剩得不多了,得再去摘些回來。」 「師父,讓我去吧。」 「那妳記清楚,這草長在陰濕之處,得往林蔭深處尋,方能拾得。」老人揀了一隻遞到女子手裡,讓她辨識。 「記明白了,徒兒這就去。」女子站起身,便要依照老人的吩咐尋藥去。 「等等,阿月,妳先跟我來。」老人突然放下了手邊的工作,喚住了正要舉步離去的女子。 「師父還有什麼吩咐?」她轉過頭,恭敬地問著。看見老人亦站起了身子,往屋裡走去,她連忙跟上。 老人走到了屋內置物的角落,打開了擱在角落的一只大木箱,用了許久有些陳舊的木箱發出咿呀的聲響,女子站在一旁,不解老人意欲為何。 老人先是從木箱中捧出了一個約手掌兩倍大的木盒,穩妥地放在一旁的高几上,隨即又探入那只木箱中翻找著。那只木箱不難看出雕工細巧,只是陳舊。 「師父,這是……」女子看著那只木盒,覺得眼生,跟在師父身邊三年,未敢擅動這只大木箱以及其內之物,多次提議要替師父揹這只看起來又大又重的木箱,都被師父回絕了。不過大抵也知曉裏頭盡是些老人行醫的用具,但是這只木盒,她卻從來未曾看過。或許,木箱裡頭還有更多她未曾見過的東西。 老人看見她疑惑的目光,隨意瞥了眼方才拿出來的木盒,隨即又把目光轉回大木箱,手中的動作像是在箱內挪移些什麼東西,一面隨口回答著女子的疑問,「那個呀……裏頭是我以這行醫多年來累積的經驗所寫成的手札。我一把年紀了,再這樣大江南北地走也沒有幾年了,希望能把這幾卷手札贈與有緣人,替我行醫天下,幫助所有需要的人。」 「師父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一直以來只覺老人身體硬朗,更未曾聽過老人提起這事,心裡雖然覺得有些突然,卻也非是難以理解。 「人老了,總該打算打算身後事吧。」只見他彎低了身子,探到木箱最底處,從木箱中發出對女子的回應,「有了,阿月,要給妳的東西在這兒。」 只見老人已找到所需之物,遂把方才從木箱中拿出的木盒捧回了木箱之中。黎月站在老人身後,看不大清老人的動作,只見他似乎自木箱中拿起了個物品,然後轉身遞至自己身前。 那是一把長劍。 「這山裡有山賊,妳帶著吧,也好防身。」老人徐徐說道,而一派沉靜的面容依舊讓人難以看透。 「師父……」女子一時怔愣,愕然地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把長劍,臉色瞬間蒼白了些許,不敢伸手接過。 那把劍,曾經是陪伴了自己十餘年的隨身兵器。是她甫被接到雷風幫之初,雷鳴所贈,因為他說,那劍一旦出鞘,劍身便映現寒芒如霜,似極了她的氣質。她雖恨雷鳴,卻甚是喜愛這把劍,因為這把劍殺起人來,格外俐落順手,於是,她用這把劍,殺了贈劍予她的雷鳴。此後,多少性命、多少恩怨情仇,斷送在這宛如秋水寒霜的肅殺劍鋒之下。 但……早在三年前,她便把這把劍丟了,丟到難以下攀的深豁之中,棄意決絕。在二十年的歲月裡,這把劍在自己的手中濫殺了多少無辜的生命,積累了多少無可挽救的罪孽,這些罪孽,卻被自己帶入江楚的生命之中,報應在江楚身上。 她沒有勇氣捨棄自己的生命、捨棄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只能捨棄這把劍、捨棄過往的名,捨棄那些不求被饒恕的罪孽。此後,她再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羅剎。 然而,再見到那把劍,便好似看見自己過往的罪惡,歷歷擱在眼前,教她惶恐,劍柄上鑲定的夜明珠數十年如一日的晶圓透亮,映出她驚懼的瞳眸。但……自己分明已經丟掉它了,為何…… 「是我撿回來的。」老人看見女子臉上的惶惑,看出她的疑問,淡淡一笑,「這是把好劍,丟掉太可惜。」 「師父……不行……我不能……」女子盯著那把劍,不斷搖著頭,眼神開始因惶恐而失焦散漫,踉蹌後退的腳步有些虛軟。 「拿著劍,未必便是惡人。」突地,老人啟口吐出一句深意難測的話,「……現在的妳,已經不再是個草菅人命、濫殺無辜的煞星了──阿月,記住我的話。」
「怎麼桓大哥一夜沒睡嗎?」江楚緩步自房內走至廊上,一襲晨間的清風吹來,送來陣陣山間的清新涼爽。而江楚甫一睡醒,睜眼便看見穆桓站在房外的迴廊上,眼眸半斂,似是思索,於是簡單地做了梳洗之後走到了他身邊,如是問著。 「楚怎知?該不會你也無眠了一夜吧?」穆桓轉過頭來,見是江楚,颯然一笑,然而那笑容中不難瞧見有些許疲憊。 「不,我睡著了,只是隱隱覺得身邊有人幾回翻覆,一起身又見桓大哥站在此處,便做此聯想了。」江楚淡笑,走至迴廊欄杆邊,望著清晨的翠微山色。 「那怎不多睡一會,才四更天的一半呢。該不會是我昨夜裡吵著你了吧?」穆桓看著江楚,微微皺眉。 「沒的事。倒是桓大哥為何一夜不睡呢?」 「是……這鋪在地上的草蓆,我睡得不大習慣。」穆桓微微偏過眼,佯裝被一隻屋簷下飛過的雀鳥吸引了注意,以掩飾他隨意謅了個藉口的不自在。「吵擾了你睡覺,真是抱歉。」 「不是的,是我昨晚也睡得不大好。」江楚溫潤地答。 「該不會夢見了哪家的姑娘才睡不好的吧?」穆桓故意揶揄他。 「……是啊,呵。」江楚扯了扯嘴角失笑。 「喔?是哪家姑娘恁般幸運地入了咱們壽春堂少主的夢啊?回頭得趕緊告訴伯母去,她必定樂極了。」穆桓打趣著江楚。 「桓大哥做什麼大驚小怪,不過是個夢。桓大哥難道不曾夢見兄嫂的麼?」江楚知曉穆桓有意捉弄,卻也不惱,反倒反過來詰問他。 「那可不同,秋兒是我心愛的女人,夢見她也是理所當然。」 「或許……我也有心愛的姑娘的……只是一時記不起是誰……」江楚淺淺地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卻令穆桓心裡微微一怔。 穆桓沉默了半晌,別開眼望向遠方另一座山頭,似思索著什麼。須臾,才徐徐開口:「楚,若你真認為有那麼一個人……為何你不問我、不問何安呢?」 「問過一回呀,桓大哥你與何安都說不知道的嘛。」江楚看著穆桓了然的表情,明白他知道自己所指的是玉珮那一回。 「我們說不知道,楚就信啦?若是我們倆不喜歡那姑娘,故意誆你的該如何?」穆桓挑眉反問。 「既然是桓大哥跟何安,便是不會瞞我的。你們說不知道,便是真的不知道。若你們真瞞我,也必定是為了我好,我怎忍再執意追問?況且……忘了這麼重要的人,是我不該,也合該讓我自己想起來……」 穆桓未立刻回應,只是看著江楚笑中帶著微微哀愁的面容,心裡有些酸楚,到底……還是不忍心,「好啦,說得煞有介事的樣子,說不定只是你庸人自擾,沒什麼姑娘不姑娘的。」 「呵。」江楚淡淡笑了,不置可否。「既然……天色尚早,離早膳時刻也還有一段時間,不如我先在附近走走吧,也免得不小心吵醒了其他廂房裡的人。」 「我陪你去吧,不然伯母醒來又要擔心了。」穆桓建議。 「桓大哥跟我一起去了,誰來照顧娘跟伯母?橫豎你也知道我去處了,我走走而已,不會怎樣的,這時間恐怕連山賊都還在睡呢。」江楚安撫著看起來有些嚴肅的穆桓。 「你可別害我,若留我一個人,只怕又要聽我娘責怪我不照應你了。不如我留個話給早上灑掃的道人,然後跟著你去吧。」穆桓故意裝得委屈,他知道江楚必不會為難自己的。 雖說現在天色尚未亮透,但誰敢保證這時的山中就沒有危險呢?即便有報備,穆桓也實在難以放心。 「……好吧。」江楚思索須臾,方應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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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