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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酹江月》 第十四章02
2013/10/01 00:00:00瀏覽75|回應0|推薦3

尚未收回的眼淚,便如此自頰邊滑落,墜在晚風之中。

手上突來的箝制讓江楚一訝,然卻遠不及那張狠狠撞入自己心裡的面容所帶來的震撼。那是個冷漠且艷麗的女子,眼眶卻泛著明顯的紅澀,一滴淚硬生生自眼角剝離、滑落,一副倔強而不願示弱的樣子。

那女子一個回眸,便深深烙印入自己的心底,他突感胸口一陣灼熱。

指尖輕輕一顫,心裡竟有種衝動想拭去她眼角的淚。

她一瞬怔愣,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然指間所接觸到的肌膚是溫熱得如此確實,煨在她一向冰冷的手上。

是他……真的……是他……在光線幽微的層層林蔭中,她清楚看見了江楚的輪廓,彷彿烙印般刻入自己的瞳眸。

忽來的強烈悸動在胸口突突跳著,她的心彷彿被懸至喉口,害怕失重墜落,似有塊壘哽住了言語。她輕顫著微微啟唇,未有言語,眼淚便撲簌簌地直落下來,止不住地如斷線珠鍊。

不能、她不能再見他……她會……害死他的……她心底浮現那一年,一把大刀貫過他溫潤如玉的身軀,而他氣息殘破,奄奄垂絕。

心底被陡生的恐懼襲上,她宛若觸電般猛然放開他的手,調頭轉身便要逃開。

腳步一跨,卻換成自己被身後突來的箝制牢牢抓在腕間。

「姑娘,」身後傳來溫潤的叫喚聲,語氣歉然,「抱歉,是在下貿然靠近,有所唐突了,不過可否請姑娘稍作留步?」

江楚把女子的倉皇躲避看作是因為自己的冒犯,然那一瞬間不加思索地扣住女子的手,卻直覺到連自己也驚訝,好似那樣的動作早已習慣且熟稔,而女子的雪白皓腕,亦這般契合自己的掌握,好像天生就該被自己牢牢握住。

女子心一沉,背對著江楚的臉龐眼淚肆流,她努力嚥下不斷湧上的哽咽,不敢轉頭。

她想起多年前那一個冬夜的客棧外,寒涼的月光洩了一地如水,她甫自客棧的小門脫身而出,正欲離去,手腕卻被身後強而有力的大掌一把捉住,回眸,對上笑意淺淺的溫潤男子,兩人立在清澈的月色之中,如披一身寒霜。

那一個箝制,讓自己再也壓抑不了心底的衝動,去趨近那一片雪白光明;卻也讓自己將死劫帶入他的生命之中。

她,不能再重蹈這樣痛徹心扉的覆轍。她必須快點從他身邊走開。

然而,儘管知道必須掙開他的手,她卻無力施為。離開他一次已經耗竭了她的心力,她何來第二次的意志力掙脫身後的男人?若有,也早被三年來的相思消磨殆盡了。

「姑娘?」江楚見女子沒有反應,又輕輕呼喚了一聲。然而卻未放開手,不知為何,這樣牽著她的手,竟予他一種熟悉且安心的感覺,好似不用再害怕三年來心底的空虛與宛如殘缺了的記憶。

「……閣下有什麼事麼?」她微微偏過臉,故作鎮靜,壓下了喉頭的哽咽後,是一派冷靜,教人渾然聽不出背後抑藏了多龐大的痛楚。

「是這樣的……不知姑娘是否便是下午在山賊手中救了家母的那位姑娘?」江楚方才用完膳,獨自到山林之中散步,遠遠地看見女子,便覺得她的身形、穿著相當符合江夫人所敘述的救命恩人。走上前打算探問,卻聽見極細微的啜泣聲,教他疑惑,然女子似乎陷在自己的情緒之中,連自己的靠近都沒有察覺。

他禮貌性地輕拍她的肩,卻被回過眸來的那張面容攝去心魂,他雙眼凝視著她帶淚的臉,再不能移開。

原來……下午那聲教她牽掛的聲音,真是他。這麼多年之後,他的聲音又真真切切地傳進了自己耳中,不是幻覺,也不是夢,真的是他。而她救下的婦人,竟是他的娘。

命運,居然又這般捉弄人地將兩人牽引在一起。究竟是要自己為前半生的殺孽付出代價、以思念作為折磨,還是容不得江楚的死裡逃生?命運,只有這般殘酷的一面麼?

「路見不平罷了,無足掛懷。」她感覺到自己腕間被他圈握住之處開始暖熱生汗。明知道該快些逃開他的,然她卻一點也掙脫不了他的手,因為要再次自他身邊離去,要先狠狠撕碎自己矛盾得南轅北轍的心,以痛制痛。她只能背著身子,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努力地壓下心底的疼痛,然後冷冷地應著他,裝得好似自己與他真是陌路相逢。

或許,他會因自己的冷漠知難而退。因為……自己放不開他的手,那便讓他自己放手吧。因為只有他,不會因此而難過。

「姑娘今日不只從山賊手中救下了家母,更替她奪回了玉鐲,那玉鐲……是我爹娘的定情之物,對家母甚是重要,家母除了感激,只有感激。這份恩情,我母子倆若不報,心裡便不踏實。不知道……可否請問姑娘的名姓?」江楚看著女子微微回過身、纖瘦的背影,緩緩說著自己的來意。他知道自己仍於禮不合地握著女子的腕,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想放開,他總有種感覺,好像自己一放開了手,眼前的女子就會倉皇地逃離自己而去,就像方才她一看見自己便要逃開一般。

而他,不想要這樣。

江楚,在問自己的名呢。他果然……忘得一清二楚了。他真真正正,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了。

「……不過順手之為,我並無以此相求回報的打算。」依舊是冷冷的聲音。女子板著嗓,深怕洩漏出任何一絲情緒。自己之於他,只是個陌生人,流露出太多異樣的情緒,想必……他會相當困擾罷。

可是,他怎麼還不放開自己的手呢?他不知道,越是這樣握著她的手,她的心底越有一種不該有的期待,如荊棘般蔓生延長,然後,細細密密地紮痛自己的心嗎?他握得越久,埋藏在心中三年的眷戀便越是壓抑不住,如噬人的海潮一般不斷襲上心頭,侵蝕她的理智。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回過身狠狠摟住江楚的衝動。

「姑娘過謙了。不如這樣吧,姑娘最近可有什麼需要或是願望?在下是壽春堂的江楚,若有我能幫得上忙之處,還請姑娘不吝開口,便當作是讓在下稍償這份恩情,可否?」江楚提議著,想起今日母親所敘述之情況,更覺得女子身分之神秘。如此山林之中,竟有這般美麗且武藝驚人的女子,卻又如此冷漠寡言,教他不禁好奇她的來歷。

怎樣的人家,會生養出這樣一個能夠赤手空拳便制伏兩名大漢的女子?又為何,那雙如冬日凝潭的寒眸,會帶著淚痕,教他心酸如斯?

為何初初見面,女子的模樣便穿透了層層心防,落在自己心的最底處,甸甸地壓在有著莫名傷痕的一角,每看她一次,心便隱隱揪痛?對她的好奇,莫名地成為一種迫切。

一直以來性淡的自己,心裡竟也會有這樣的衝動、這樣的牽掛。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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