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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10 18:00:00瀏覽78|回應0|推薦2 | |
山村郊野,晨時素來是一日最淨時刻,總是天光清朗、明空如洗,讓山樵田農清晨出門勞動時,總是一敞扉,心便快適宜然。 然而此日,清澈天光卻給掩上一層薄薄灰靄,將朝曦染成霧色,幽幽如幕、遮掩這方谷野。以致卯時數刻,廂房窗紙之上,仍著染深瓦灰濛,幾乎讓人錯辨寅卯。 負責張羅早膳的挽紅,便因此晏起了數刻,眼下方不得不在後頭灶房中,一團手忙腳亂。 然而黎久歌卻正是相反,天色未亮、便自床榻上驚坐而起,額角滲出細細冷汗,見向雲煙仍熟睡,不欲驚動,只是躡聲下了床、來到桌邊替自己斟了杯茶水,一面潤喉、也順順體氣。 他嚥下一口茶水,覺得心口有幾分慌然,跳得不甚踏實,彷彿有一股惶懼、潛藏在心底,浮躁欲動,他揉著微疼的額角,回憶起在床榻上驚醒瞬間,自己彷彿讓一股龐大的恐懼狠狠掐住、方從夢中驚醒,卻已忘了,自己為何如此驚懼。 他又嚥了幾口水,深深吐納調息,試著回想,腦海中卻只是一片虛空,他無奈地洩出鼻息,索性放棄,橫豎也只是個夜裡的惡夢,不記得也好。 他在桌邊坐了半晌,試圖稍稍消除因未睡足而產生的疲憊感。不久後,向雲煙惺忪轉醒,自榻上撐坐起,卻發現身側已空,這才望見黎久歌呆坐在桌邊。 「久歌?今日起得這麼早?」她抬手揉了揉肩頸,一面問著,一面挪動身子下床。 自那日夜裡作了惡夢後,黎久歌惦念自己近日心浮氣躁、坐臥難安,是故每日深夜,總要在身邊守望、見自己安睡了,他方放心睡下。是故總睡得比向雲煙晚一些、也起得晚一些。 聽見她的聲音,黎久歌從淺淺假寐中轉醒,趕忙起身來到床邊。 「沒什麼,大概是沒睡好,所以醒得早。」他扶著向雲煙下床更衣盥洗,如是隨口應道,對昨夜再也不以為意。此際,一道腳步聲匆忙而來,隨即門板響起幾聲輕叩, 「小姐、姑爺,起身了麼?」是挽紅的呼喚聲,聲中有幾分匆忙,黎久歌從房中應了一聲,只聽得挽紅聲轉歉然,「唔……挽紅今早不小心起得晚了,一刻前才將米放到鍋裡,正煮著呢,恐怕還須一段時間才能上桌,委屈小姐跟姑爺再等上兩刻了……」 向雲煙雖不在意,但聽著門外挽紅著急的嗓音還是覺得有些好笑,她正要開口,讓挽紅慢慢來、毋須匆忙時,便又聽得挽紅驚呼一聲: 「啊!還得去告訴岳先生!」挽紅猛然想起,慌張撩了裙,急急忙忙從向雲煙房門前跑開。看著門紙上那抹慌裡慌張、來去如風的嬌小身影,向雲煙吞下了原先欲說的話,只是沒好氣地莞爾一笑。 夫妻倆將一身打理完畢後,相偕來到膳堂,只見挽紅忙著從灶房中端出一小鍋米飯、還有一碟碟清淡簡單的菜肉,將之佈於膳桌之上,岳清硯也跟在後頭走進來,四人圍著圓桌坐下,如常用起早膳。 「以前在府裡,灶房的大娘最怕挽紅進灶房了,一會兒翻了鍋、一會兒切了手的,現在竟也嫻熟鍋伙之事了。」望著膳桌上一盤盤仍散著騰騰淡香煙氣的菜餚,向雲煙不禁笑道。 「小姐做什麼還拿那麼久遠的事來取笑挽紅,小姐出閣前、挽紅可是日日到灶房裡幫手、跟杜大娘討教的。」挽紅繃起了腮幫子,不平地咕噥道,「上回小姐歸寧,府中須準備酒菜,可也是挽紅去給杜大娘──」 「唉嘶──」挽紅正嘟囔著,突聞向雲煙吃痛細呼一聲。惹得眾人緊張探看,只見向雲煙手中箸筷分了岔、原先夾著的菜餚鬆落、落在她手背,她反射性甩掉,然而尚炙燙的菜汁沾流在她肌膚上,燙出一塊熱紅。 「快去舀碗清水。」岳清硯探視了一下向雲煙的燙傷,淡聲吩咐挽紅。 黎久歌也緊張地捉過向雲煙的手,用自己的衣袖輕輕吸去上頭的菜汁,不敢拂拭、怕拂痛了她。此時挽紅也趕快抓著空碗到一旁的水盆,裝了碗清水回到桌邊,遞給黎久歌。 只見黎久歌將向雲煙燙紅的手捉到桌外懸著,將那碗清水微微傾倒、沖洗著向雲煙手背,水的冰涼也稍稍鎮解去了手背上的灼刺。 「怎這麼不小心?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了?」將碗中冷水傾盡,方見她手背上的燙紅稍褪,黎久歌這才捧著向雲煙她的手、輕輕擱回膳桌上,擔憂問道,只見向雲煙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想夾些菜,不知怎地手腕痠軟了一下……大概只是走神了一下,我身上沒什麼大礙,沒事的。大家快些用早點吧,別讓菜冷了。」向雲煙催著眾人、一面拾起了方才落在桌上的箸筷,探入盤中、正要夾菜,卻又驀地停佇了動作、懸在空中。 「雲煙?」黎久歌見她出神,輕喚。 「不知道……爹他們在府中如何了?」向雲煙眼眸倏忽一斂,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向延恩與黎仲容。「咱們路上遇到了這麼多意外,也耽擱了往南方去的路程……若爹他們派人往南方找我們、還是送信去,會不會就錯過了?」 聽向雲煙突然提起,黎久歌亦微微斂了眸,沉了聲嗓:「確實……離開汴梁已然月餘,又完全背離原先路程……」 「久歌,還是我們給爹他們送封信吧?」向雲煙揪著黎久歌衣袖,一雙水眸之中盈著盼望。 「也非不可,但……我們行蹤不明,是瞞不了的事,宮中想必早已發現,追捕我們便罷,可就怕將此事懷疑到他們身上,若是如此,給他們送信會不會……」黎久歌握住了向雲煙的手,話中卻有著顧忌與遲疑。 「也是……」向雲煙失望地低下頭,「可我好想爹他們……」 「丞相大人和將軍大人一定也很掛念小姐和姑爺,小姐如今有了身孕,他們若是知道,定會相當開心的……」看著向雲煙面上深深失落與思念,挽紅不免也跟著哀傷起來。 見主僕二人如此,黎久歌沉沉洩了口氣,惦念著汴梁的,又豈止她們二人? 爹……不知如何了,在府裡過得如何……黎久歌腦海中,亦不禁浮現那人身影。可隨著黎仲容的輪廓在心間漸漸清晰,有什麼其他的、也跟著清楚明白起來── 『爹、爹!我救你、我這便救你,你等等──』腦海中,黎久歌死命抓著、喊著黎仲容,因為有一片無盡的黑暗,正將他漩絞攫入。黑暗背後,宛若有萬鬼噬人,一吋吋啃嚙著黎仲容,黎久歌抓著他的臂膀、抓著他手腕,想將他從那片恐怖的黑暗中拉出 『爹!』黎久歌咬牙、用力向後一扯──那股與他對抗之力瞬間消失,他猛地往後一摔,跌坐在地,那片噬人的黑色漩渦旋即消逝。 『沒事了、沒事了爹……』黎久歌抓緊黎仲容,一面安撫兩人的驚懼,一面濁重喘著。半晌,他定睛一看,他手中抓著的黎仲容,不過是一隻臂膀,只剩一隻臂膀。 黎久歌驚恐尖叫,從夢中嚇醒──他想起了,昨夜將他驚醒的夢魘。 「君胤、君胤。」耳邊傳來一聲溫淡的呼喚,喚回出神的黎久歌。後者隨口應聲時,還有幾分心不在焉,恍然了好半晌,方意會過來,是岳清硯正在喚自己。 「師尊?」他望著岳清硯,一面試著沉下心緒,卻覺得胸口慌慌然,不能安定。自己……為何會做這種夢? 「君胤,你臉色不大好。」岳清硯望著黎久歌,擔憂淡道。 「師尊……沒事,只是想起昨日做的一個噩夢,沒事……」黎久歌不想讓岳清硯擔心,只是搖了搖頭,然而心底的惶恐、卻益發膨脹、蔓延…… 「雲煙,還是妳依所說,寫封信回汴梁吧。」他驀地,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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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