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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07 18:00:00瀏覽57|回應0|推薦0 | |
唯一未跪的,是怔立在最後頭的拾翠,牢房深處火炬光源已有些幽微、難以照見,然而她並非是憑藉火光衰微、刻意不跪,而像是讓角落什麼吸引了目光,一時出神。 但,趙炅並不大理會向延恩身後這一干家僕,那一雙慵懶而陰冷的老眸,只定定地鎖在向延恩身上。火光由近側照出趙炅的輪廓,在他已是陰鷙的面上籠罩出更幽冷的陰影, 「向愛卿啊向愛卿,朕一直以為,這朝中就屬你最讓朕放心、信任……」趙炅朝著鐵柵裡佇立的向延恩探出了手,似欲撫在他的頸側,卻只是懸在半空中、與向延恩隔著一道鐵柵,「你拜相至今七年,不苟且、也不陽奉陰違,卻沒料到──在朕最焦心、最急迫的時候,你欺騙了朕。」 「皇上所言,臣不解。」向延恩目光如常溫淡,不懼不避。 「是不是朕平時對愛卿太好了、才讓你不知道朕能有多少手段?」趙炅冷冷揚聲,微微瞇了目光。下一刻,一聲尖叫宛若利刃、割破地窖死寂。 那是拾翠,將幽微火光一角的景色,不意看清了。 向延恩驚轉過頭,見拾翠一瞬腿軟,跌坐在地,一雙瞳眸驚恐瞪大,指著前方。 「那、那是……」眾人順著拾翠所指望去,未見趙炅在牢房外勾起唇角、哼笑了聲。 向延恩就著薄火、努眸看清,只見拾翠前方,也是一面鐵柵,是與自己所在此處相毗鄰的囚房,然而鐵欄的縫隙,卻有什麼微微穿了過來──那是一隻上臂,一隻血跡已然乾涸的上臂斷肢。 身後家僕驚恐地喊叫、逃竄到囚房另一側。 似是為此起彼落的驚叫聲所引,方才眾人下到地窖時、那陣詭異的窸窣摩娑聲,竟又細微地、響動起來。與此同時,向延恩卻好似在鐵隔柵彼方的黑暗中、捕捉到與窸窣聲響相應的動靜,他不自覺地挪出腳步、想上前看清。 然而,往前跨了兩三步後,向延恩面色驟變,三步併作兩步衝上前,隔著鐵柵,探過手扶起一個歪靠在角落的人影── 「黎大人、黎大人!」他驚喚出那人的名。 只見靠在鐵柵上的人影,長髮紛亂披散、半掩去一張輪廓剛稜、此際卻傷痕累累滿佈瘀青的面容。在幽微火光下,向延恩隱約看見他唇角汩汩淌流下的鮮紅,染在他的衣領、前襟之上。 往昔那桀敖不馴、戲謔譏諷的一身狂氣,宛若讓人狠狠蹂躪、摧折,直至凋零殘破,只有那勉力睜出一縫的深邃瞳眸,隱約透出不願屈服的倔強銳芒 「唔……」那人微微蠕動了唇,卻只勉能發出這樣的聲音,而隨著他妄動唇齒、彷彿牽動了臉骨上與體內的傷,他突然嗆咳起來,眨眼又嘔出一口鮮血,身軀因這嗆咳的力道,一時失重歪倒。 「黎大人!」向延恩情急抓扶住他的臂膀,可指掌一握、卻只抓得了他的衣袖──而袖中,空無一物。一個殘忍且疼痛的事實剎那襲來──他明白了,方才落在地上的斷肢,是從何人身上被割下。 「皇上,你怎能──」向延恩轉過頭一吼,不敢置信地望著遙遙鐵柵外那一個依舊從容佇立的華袍男人。 「欺君之罪,豈止是一條上臂可償?朕可是看在黎愛卿為朝堂高官、方至今善待他。」趙炅陰冷的嗓音,在地窖內幽冷迴盪。 「善待?!皇上這樣,根本是想折磨黎大人!」向延恩咬牙怒吼。一旁的向府家僕、以及鐵柵外的趙炅、甚至是此際意識已讓折磨與痛楚消磨得稀薄的黎仲容,都未曾見過他那樣憤怒。 向延恩不是天真理想之人,知道要能坐上那張龍椅,絕非是憑著仁慈與善良,可看見趙炅竟真狠得下心對待對朝廷有多年戰功的黎仲容,心裡遏止不住汩汩而生的憤怒與恐懼。 趙炅對向延恩的憤怒不以為然,只是略帶深意地冷笑了聲,「看向愛卿這般擔憂他,朕真覺得諷刺吶。你可知為何你一家上下會讓給擒來此處?因為朕告訴他,若再不透露朕皇子的下落,只好讓向愛卿也體會體會黎氏一府的下場,可見黎愛卿也不甚在意向愛卿下場如何,硬是逼得朕不得不將汝等擒來。」 「皇上該明白,宦途多年,臣不是輕易受言語挑撥之人,縱使是聖上之言。」向延恩聲嗓嚴冷,再不復平時在趙炅面前的恭敬。「若皇上如此殘忍折磨黎大人,仍得不到皇上所要的答案,只怕黎大人本就無可奉告,既然如此、對皇上要脅無能為力、將臣牽扯下水,也是無可奈何。」 「喔?那他無可奉告之事,向愛卿可能給朕答案?」趙炅眸光涼寒,隨便瞥了一眼黎仲容,便又轉回向延恩身上。只見向延恩微微地別開了眸眼,避開趙炅灼冷的目光。 「皇上欲問何事……臣毫無頭緒。」 「向愛卿在朝堂七載,除了能力、朕素來最欣賞的,就是你善識君心。朕相信你內心明白,但不肯配合,是畏罪心虛、還是刻意與朕唱反調?」趙炅涼嗓中多了幾分強硬,聽似平靜的話語,其中所藏的不耐已然漸漸濃烈。 「皇上若是問久歌與煙兒下落,臣……上回在文德殿已然回過皇上。」向延恩自是聽出了趙炅的情緒,知道他已不能再忍受這樣拖耗。可……自己又能如何? 他看向囚房另一個角落,一干奴僕睜著無助且惶然的眼,睜睜望著自己。若是不說,底下一干無辜奴僕必然遭殃,他們壓根與此事無關、自始至終也被蒙在鼓裡,不該平白受難,可他又怎忍心將向雲煙兩人去處告訴趙炅、讓她們再度讓人逮回宮中?而黎仲容為了保護黎久歌,不惜犧牲至此,自己又怎能在他的狼狽面前、讓他至今的倔強與抵抗盡數付諸東流? 向延恩依舊隔著鐵柵,扶著黎仲容、依舊抓著他已然空蕩的衣袖,素來沉穩從容的他,開始發起細細的顫抖、自觸碰著黎仲容的手、到臂膀、到自己的上身、幾乎全身,都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 「看來,你也同樣執迷不悟了──來人!將向府的家僕隨意抓一名出來!」趙炅怒嗓盡露,憤然下令。同時,卻見一旁的隨侍碎步上前,附在趙炅的耳邊,輕聲提醒: 「陛下,早朝時刻已近,不宜於此久留。」 只見趙炅聞言,微微瞇狹了眸,掂量半晌後,念頭一轉。 「好。向愛卿,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今日朝畢,朕要聽到答案,若否,便讓你的一干奴才、替你二人陪葬!」趙炅語落,怒然轉身拂袖而去。侍衛以及侍衛司人馬,亦紛紛隨在他身後退出。 火炬讓人吹滅,隨意拋在炬架之上。剎那,地窖回復成一片無盡幽冷。 「呵……」驀地一聲冷笑。不是誰,而是一身殘破的黎仲容,笑出帶著鮮血的悲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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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