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過丘山上那條蜿蜒的淺溪、奔馳過錯落的矮林，來到那片原野之際，他在快馬未及停下時便心急地縱身躍下馬，奔入那一片枯黃勁草高至膝腿處的原野之中，希冀能望見那抹單薄嬌小的身影。

『妳說我胡謅，莫非妳以為本王日日在此候妳？』當初，沈夢離帶著那只傷癒的兔回歸原野時，他曾如是問她，那語氣輕佻得像是調戲一般。彼時，沈夢離未曾追問，只是慌亂害臊地駁斥，因而拓跋曜一直沒有機會讓她知道，自己其實是真的日日來到這片原野候她，不為什麼，就是想再見她一面。

拓跋曜想見她，明知她家住何處，卻因她所說過的話不敢貿然前往。而且這片原野是兩人初識之處，他喜歡在這裡與她相見。

『沈夢離、沈夢離？』他穿梭在高高的野草之中，一面呼喚著她的名，卻只是望見眼前草色煙光之中一片寂靜，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為何要連送那好幾車梁麥，連沈夢離都說那些已經夠他們豐衣足食整個冬季，她不再需要上郊野採野麥了。拓跋曜走到原野深處，依舊不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影，那一張粗獷卻俊美、意氣風發的面容上，讓一絲落寞遮下一抹陰影。他在原地駐足了一會，正失落地欲旋身走開時，他一雙敏銳的雙耳驀忽聽見遠處一陣勁草摩娑聲，心裡突然讓一股迫切攫住，他跨出腳步，急急往那聲音來處奔走而去，一雙鷹隼般的眼眸定定望著不遠處一株枯樹。

來到那株枯樹前，於樹根盤根錯節、野草稀疏之處，他看見一個嬌小單薄的身影；蹲屈在樹根邊，撫逗著腳邊一隻乖順趴伏著的野兔，不時同牠說上一兩句話。

拓跋曜心裡驚喜，跨步上前，一把緊緊摟住蹲在地上那個人影。

『噢──』女子被從身後一把抱住，驚呼一聲。而後似是辨認出那個懷抱中熟悉的氣味，她羞臊地低喊，『你、你做什麼……放開我啦……』

『妳是不是來見我的？』拓跋曜將下顎靠在她頸窩，感受女子柔軟的碎髮搔撓在他鬢邊，她身上的香味縈繞在他鼻間。

『才、才不是呢！你別老往自己臉上貼金！』沈夢離輕嗔，卻在他看不見的身前，紅了雙頰。

『不是來見我的，那你來作什麼？』拓跋曜也不急著拆穿她的慌亂，只是刻意揚了聲，曖昧地問。

『我、我只是想念那隻野兔，來看看牠，不、不行麼？』沈夢離眼神閃爍，掩飾不了自己的違心之論。

拓跋曜縱使沒看見她羞紅的臉頰及慌亂的眼神，卻早從她以往的行為篤定了對自己有意，故聽見她的反駁，也不大著急或失望，只是好聲好氣地哄誘著她說出心裡真正的心意，像是耐心逗弄著自己獵物的獸。

『可那野兔一身毛色、怎麼看都與你上回救下的不同，妳不會分辨不清吧？』拓拔曜抬了抬下顎，望了望那隻還在兩人腳邊兜轉的野兔，刻意說道。可他這麼說不過是逗弄沈夢離，因他看得出，那隻兔確定是當初沈夢離救下的那隻，不過為了過冬而換了皮毛及毛色。

然沈夢離不諳郊獵之事，更不知野兔到了秋冬換毛乃是天然之事，方才才為了尋不到那隻兔而失落了一陣，卻見這隻兔又蹦又跳地來到自己腳邊、磨蹭著自己，方稍稍寬慰了一些。

可她之所以抑不下心裡的衝動，又上了這座丘山，卻是為了拓拔曜大於那隻野兔。

他昨日那番話、那個輕輕的啄吻，好似在她心裡燃上了細細的火苗，搔撓著心口，怎麼也撲不滅，反隨著時間流逝，愈覺焚灼難當。

她竟想念拓跋曜，想見他一面想得發狂。

他說與自己互相喜歡，是真的麼？自己是不是也那樣喜歡他，才在聽得他的表白時，心口狂喜得好似要裂開了？

她一夜都睡不安寢，每每夢見他後驚呼醒來，捧著心口獨坐在窗口打入的蒼涼月光之下，覺得自己好想見拓跋曜，好想把心裡的疑問一一問過他。

『怎麼不說話了？』拓跋曜摟著她，寵溺地柔聲輕問，溫熱的鼻息輕輕噴在她的頸間，引來她一陣顫慄。沈夢離任他摟著，羞赧地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細如蚊蚋的嗓音溢出她的唇齒：

『不、不行麼……』

『嗯？』拓跋曜不解她的語意，輕輕揚了聲問。

沈夢離肩頭輕顫，慌亂地輕喘著，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將話說全，『我、我就是來見你的，不行麼……』

『噢，沈夢離──』拓跋曜聽清，心頭一陣遏止不住的狂喜，攏緊了抱著她的臂膀，將她單薄輕盈的身軀輕輕抱高，惹得沈夢離驚呼一聲。拓跋曜抱著她，輕輕旋著圈，像是狂喜的手舞足蹈，他歡喜地喊著他的名，『噢，沈夢離、沈夢離……我好開心！』

『放、放開我啦──』讓他猛地抱起，沈夢離心口狠狠一悸，為了這樣貼近的距離而慌亂不已，情急地想扳開他緊箍的雙臂，卻只是換來他摟得更緊、在身後貪戀地低喚著自己的名字。

『不，本王不放。』拓跋曜將她的身子輕輕放下、讓她在地面上站穩，可一雙健壯結實的臂膀依舊緊緊環著她荏弱的身軀，不肯輕放，他下顎靠著她的肩、帶著短髭的臉貼磨著她的，『沈夢離……』

沈夢離聽著他一聲一聲喚著自己的名，每一次心跳都好似為了他的呼喚而亂了節拍。

『你、你這麼高興作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四王爺，有必要為了自己一介卑微民女的喜歡那樣開心麼？沈夢離狐疑地微微瞥向身後的男人，不知為何，他話裡鮮明的喜悅那樣觸動著自己，好似一聲輕狂的笑都能狠狠撼動自己的情緒。沈夢離突然覺得心口好飄忽，好似那顆心已然被連根拔起，握在誰的手中。

『本王那樣喜愛的女子也喜歡本王，本王不該高興嗎？』湊在她的耳朵邊，拓跋曜疏狂輕笑。

『你、你是身分尊貴的四王爺，一定很多人喜歡，何、何差我一個……』沈夢離感受到他的氣息近在鬢側，刻意別過了頭，鼓著腮幫回嘴。

『呵，可我誰的喜歡都不稀罕，就稀罕妳的。』拓跋曜輕笑說道，鬆開了臂膀，拉過沈夢離的身子，讓她面對著自己。

『你、你……油嘴滑舌嗚──』一迎上他的眸，沈夢離慌亂地、啟唇又要輕斥他，卻是話至一半，便讓他猛地傾下身攫來的吻吞沒了未盡的語尾。

他用力地攫著、咬嚙著她的雙唇，舌頭滑入她貝齒之間，尋上她的，跟她狠狠交纏著。他吸吮著她柔軟的紅唇，好似那是夏季最甜蜜的果實，沈夢離覺得自己幾乎要沉溺在他那樣濃烈的雄性香氣之間，筆直墜落、沉淪。

半晌，拓跋曜退開她的唇，沈夢離急急輕喘著、好似快要讓他吻得窒息。拓跋曜拇指輕輕撫上她殷紅柔軟的唇，彼此唇上早讓相濡的津液沾出一片水亮。須臾，聽得一陣疏狂、卻無盡溫柔寵溺的嗓音傳來：

『這下子，我們兩個都是一般油嘴滑舌了。』拓跋曜笑得邪佞、卻攝人心魂。

『瞧你、你這個胡人，漢語說得這麼差，不怕人笑話呀？』沈夢離本又羞又赧，可聽見拓跋曜又誤會了自己所說之話，忍俊不禁地嗤出笑聲，輕輕嗔他。

『那……以後妳就負責教我吧。』拓跋曜嘴上說的聽來雖是打趣，可一雙深邃的眸眼炯若星華地牢牢鎖著沈夢離的瞳眸，好似等待著她什麼重要的回覆。

沈夢離迎上那雙眸眼，好似意會了拓跋曜的心意，她羞澀地斂下眸，一雙柔荑揪著衣襬，囁嚅了半晌，方細如蚊蚋地吐出二字：

『……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