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煙顫著鼻息，看見殷府已在眼前，深深吸了一口長息，想要穩下自己的心緒、稍稍綻出一個笑容。

一走進殷府門前，便有兩個侍女迎了上來，問自己是否便是黎夫人，聽見對方稱呼自己「黎夫人」時，向雲煙笑得赧然，微微點了點螓首，便隨著那兩個引路的侍女走進府邸。

殷家是汴梁當地有名的商賈世家，宅邸亦是有幾分富華。雖不至如張丞相府那樣華麗、黎府那樣佔地寬闊，可一樑一瓦，都有著特殊的風雅品味，叫她一路隨在侍女身後，不禁流轉著眼光，瀏覽過細處裝飾，都教她覺得別出心裁。

來到府裡東側處，遠遠便看見兩條身影，相隔幾步路，挺拔佇立著，像是一種對峙。

向雲煙一望見，認出那是黎久歌，眸光便不再流連於他處，反讓他頎長偉岸的身姿緊緊吸引著，不再放開。

「勞煩你們了，我自己過去便可以了。」向雲煙笑著朝侍女道謝，讓她們退了下。她直直沿著迴廊往兩人所在之處走去，一雙眼掛在黎久歌身上。

須臾，只見與黎久歌相對的殷神風猛地出掌，直取黎久歌肋側，黎久歌身子一偏，長劍上手，攻他肩窩，讓他身子一仰避去，抽劍再次往腰際，讓他臂背格開劍身，迅雷不及掩耳地腿腳一掃，欲扳倒黎久歌下盤，只見他腳步一點，躍開，揮劍再砍他頸側，讓他雙臂夾住劍身，數個扳轉，黎久歌不強行抵抗他的力道，反順劍勢側翻過身，側頭閃過他追擊來的一拳，擎劍旋身，旋到他身後出擊，卻見殷神風察覺身後風動，亦是腳步一扭，旋退到走廊邊，眼角餘光瞥見正走近的向雲煙，曖昧一笑，拳掌不攻向黎久歌，反作勢直取廊上的向雲煙──

黎久歌機靈察覺，腳步一點，三步跨作兩步搶過殷神風攻勢，跳上廊道一把搭摟住向雲煙肩頭，猛一旋身，下一刻殷神風的拳頭來到，恰巧擊了個空。

「呀──」向雲煙驚呼一聲，壓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就給摟一把入一個闊實的胸膛之中，猛地拉轉過身，額前落了幾根碎髮，沾在額角，她只被驀地驚得聲息一急，匆匆喘著。

「三弟、弟妹，失禮了。」殷神風率先收拳笑道。他本就沒有要真攻向雲煙，不過恰見她來了，一時起了玩心，想戲弄戲弄黎久歌。

「二哥，你這樣很危險。」黎久歌深深皺起了眉頭，心知殷神風有分寸，不是認真，卻仍是涼涼斥責了他一聲，仍是把向雲煙摟在身前未放。

「唷？一個每回練武比試不顧我只用拳劃腳還堅持拿真劍的傢伙竟還有臉說我危險？」殷神風涼涼挑眉睨向黎久歌。

「真的？久歌你……」向雲煙聽見殷神風的咕噥，訝異地望向黎久歌與他手中一柄森寒的長劍，為那柄長劍的銳利微微皺起了柳眉。

「弟妹，我說笑的，妳別與三弟生氣。三弟的劍法這汴梁城中再無人可以與他匹敵了，他有節制，不會傷我的。」殷神風臉色笑笑，趕緊替黎久歌開脫，也不反省這話是他自己先挑起的。

向雲煙聽得，方安心地彎出了笑容，卻仍是不自覺望向黎久歌手中那柄長劍，劍身鋒芒寒若秋水，劍柄處鑲了一顆夜明珠，隨著他舞劍揮劃在空中淌出晶瑩流光。方才她一路走來，看著黎久歌舞劍的姿態，眼光隨著他身起劍動流轉，殷神風攻向他每一拳的千鈞一髮，都讓她心驚，可最令她心折的，是黎久歌長劍在手意氣風發的模樣，與平常的冷漠譏誚都不同，讓她莫名心折。

黎久歌聽著殷神風那沒有誠意的亡羊補牢，淡淡哼嗤了一聲，隨即低了眸望向向雲煙，淡聲說道，「走吧。」

「不繼續麼？」向雲煙望著黎久歌與殷神風，雙眸中盡是不解，怎麼自己才剛來兩人就要散了？

「他還要回舖子裡幫手，不過手癢了幾日偷了空硬要我來陪他練練。」黎久歌睨著殷神風，癟了癟嘴沒有好氣。

「那我們就不打擾二哥了。」她笑了笑，向殷神風告了辭

他讓黎久歌摟著，行在殷府裡的迴廊上，往那府邸門口走去。驀忽間，聽得黎久歌淡漠的聲嗓落下：

「怎來得這麼慢？」

向雲煙面色一窒，只是壓低了頭，喏喏地答道：「沒什麼……只是第一次來二哥府裡，在路上找了一會兒……」

「不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他再問。莫名覺得向雲煙臉色有一瞬怪異，還壓著頭不肯看向自己，許是也相處了一陣，他直覺她的反應有幾分與往常不同。

「沒有呀……」她在自己懷中搖了搖頭，黑髮騷撓在他一襲皂袍之上。半晌她又開了口，頗有幾分轉移話題的意味，「我都不知道你與二哥功夫都那樣好呢！剛剛真教我看得癡了呵！」

黎久歌狐疑地瞥了她壓低著頭的髮頂，仍是淡嗓解釋道：「……大哥二哥與我本是師拜同門的師兄弟，大哥習毒與暗器、二哥習拳腳、我習劍，數年前師父道我們三人習藝已成，讓我們解散了，回歸來處，我們三人因處得融洽，不甘就此離散失聯，遂結義成兄弟。」

「原來如此……」向雲煙聽著黎久歌所說的往事，心裡浮起幾分莫名的感受。她許應該感激蕭靜之與殷神風，因為在自己與他相遇之前，有這二人，讓他可以依靠、排解著心中的愁悶與抑鬱，讓他不至於完完全全對人封閉了心。有了這念頭，向雲煙心中對兩人多了幾分感恩之情。

「不過……你使劍的時候，與平常有幾分不同呢。」向雲煙驀地思起，在黎久歌看不見的面上多了幾分暈紅的笑容，「方才看你與二哥較量的時候，意氣風發，教人心折。」

「……是麼？」黎久歌未曾讓向雲煙這麼直白地稱讚過，一時有幾分赧然不自在，只得微微別過的臉龐，咕囔出這幾個字，可心裡莫名有一股細微的喜悅，在心底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