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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28 06:54:44瀏覽2047|回應4|推薦43 | |
小時候聽到「牡蠣」這個詞,不知來自它的發音還是字本身的感覺,我一直把它想成非常巨大的一種海中生物,類似後來看到電影中的深海大烏賊之類的海怪。我對於沒見過的東西,常從它的名字裡胡亂想像,就像我以為「小偷」是一種頭上長角、臉類似山羊、晚上出沒的野人,至於為什麼這樣想,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大約直到上了高中我才知道,原來「牡蠣」就是常吃的「蚵仔」嘛,簡直感到嚴重的受騙!它是那麼小一顆混在蚵仔煎裡的小東西啊,還叫做牡蠣咧!「蚵仔」聽起來就像個跟班,再聽到那個嫁給眼睛「脫窗」的〈青蚵仔嫂〉,就更覺得蚵仔是癟三了。
那時我還是沒把牡蠣搞清楚──它也不見得都那麼小,見了「世面」後才發現沙拉吧裡有著斗大的生蠔;聽起來很厲害的「蠔」,也是牡蠣的別稱。生蠔的個頭雖與深海海怪相去甚遠,但連同那個頁岩一般、質感「粗礪」的厚殼,也不枉叫做牡蠣一場了。
大學時讀契訶夫小說,他有一篇短篇標題就叫做〈牡蠣〉。內容描述一對貧窮父子,來到莫斯科生活,孩子對於餐館窗上貼著的「牡蠣」二字產生無限想像。父親只告訴他「那是一種生長在海邊的動物」,他一會兒把牠想成某種魚類和蟹的雜種,一會兒想成躲在殼裡青蛙模樣有爪子、珠子般的大眼睛和黏滑滑皮膚的怪物,還會發聲尖叫……他又神往又害怕,飢餓混和著恐懼,滿腦子想著牡蠣簡直要病了。我闔上書,知音!契訶夫真是知音!我不懂俄文,但我想契訶夫會寫這樣的小說,也許不是因為字音的聯想,而是牡蠣的長相給他的感覺吧!牠的樣子實在太像粗糙的岩石了。 一個過著浮游生活的稚貝,找到可依附的石頭,開始分泌、建築外殼,然後,牠不再漂游了;粗礪的外殼把牠滑嫩柔軟的內在嚴嚴實實包裹起來,一天一天長大,終於把自己生成了礁石的一部分。人的一生,是慢慢牡蠣化的一個過程啊! 也許是童年時對牡蠣有著怪異的感覺,到目前為止,我一個生蠔也沒有吃過。連吃「蚵仔煎」,通常也只把蛋和青菜吃掉,小孩笑說:「媽媽不要蚵仔只要煎!」
前年去巴黎時,有一晚我和小孩都很謹慎地點了肋排、鴨胸──自從多年前有一次我不小心點了一道上面打顆生雞蛋的生牛絞肉之後,在法國點菜,一定仔細看清楚菜單上有沒有出現raw(生的)這個單字。但我老公仍勇於嘗試,打死不退。那晚,他的主餐送上來,一整盤生蠔!雖然有一點配菜和醬料、檸檬等物,但主食的確只有生蠔。數一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個帶殼的生蠔!即使不大,擺成一盤仍然壯觀,我又想起了小時候對牡蠣的奇思怪想,對小孩說:「爸爸今天吃了九頭牡蠣!」故意以「頭」為計量單位,與牛羊駱駝類比,把小孩逗得咯咯笑不停。後來每次老公吃生蠔時,我和小孩就會在一旁發出邪惡的怪笑聲:「九頭牡蠣!」「九頭牡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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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