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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06 22:14:25瀏覽1145|回應4|推薦13 | |
我在同一家醫院附近,經常碰到一位朋友,我看的是婦人病,他看的是憂鬱症。每一次揮別時,我總說:「有事情要打手機給我啊,不可以像哲生那樣……」說完,總是憂傷起來。
我想告訴他關於醫院的兩件小事。
自從兩年半前發現病徵、動了手術,我成為醫院的常客,每月須拿藥,三月一小檢,半年一中檢,一年一大檢,通過一個又一個關卡。
檢查的時候,超音波照見五蘊皆空,因為許多項目都必須空腹。在一個一個關卡之間等待,特別孤獨,脆弱,想到自己的後半生都將脫不開這樣的循環,更不免陷入低潮,疑惑忙碌的生活所為何來?一切都是過眼雲煙啊……那些勵志專家教導的「正面思考」根本都不管用。
那天終於作完了抽血,下一個項目不必空腹了。一邊等待領取X光片,我從包包裡拿出來時路上買的一個飯糰,讀著報紙一口一口吃了起來。我很可恥地發現,自己的心情竟一點一點好了起來。
我只是想告訴他,這家醫院旁邊賣的飯糰真的很好吃。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相遇的這家醫院二樓,有三位盲人按摩師。我每一次來,總要順便花兩百塊錢,做二十分鐘的按摩。而我覺得我得到的不僅僅是頭肩頸的按摩。
特別是中間的那一位按摩師,我不確定他是否「認得」了我,他總耐著性子勸告我,雖然坐辦公桌,也要常常動動肩膀。他摸一下我的肩膀就很確定我是「整天坐在辦公桌前」的;他糾正我的不良姿勢,而顯然我從來沒有改過來,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
按摩完,我習慣性地直視他的眼睛,露出感謝的笑容……才乍然想起:他根本看不見我的表情啊!
我這一陣子不知什麼緣分,常接觸視障朋友。前不久,有人找我為視障朋友上寫作課,課前先跟無障礙科技協會的秘書長碰個面,他也是看不見的,但他告訴我,面對他們不必如想像中的小心翼翼,他們並沒有那麼脆弱。他說:「只要不要惡意的說:你這個瞎子——」我打斷他:「不會啦,這種話我通常都是用來描述政府官員的!」他大笑,笑得非常開懷。那時我也是這麼傻傻地微笑著望著他的眼睛,久久才想起來,他看不見我的表情。
我變得有一點喜歡去醫院,讓我的不良姿勢再一次接受責備。有一次我在按摩師的諄諄告誡聲裡睡著。好像小時候,媽媽數落著我,她的氣還沒消,發覺這個死丫頭竟然就這麼睡著了!那天我走出醫院時,額頭上因為趴在沒弄平整的紙巾上太久,壓出個痕跡,久久不消。
我想告訴我的朋友,下次在醫院碰面,假使我的額頭上看起來有一道疤,那只是被數落過的痕跡呀,而我是這樣偷偷地享受著這些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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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