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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17 10:14:15瀏覽2428|回應0|推薦13 | |
很多個夏天之前,我還在念工程系,暑假去賓夕法尼亞州的Lucent Technology實習,研究電路。那是前電子經濟時期,這樣的傳統產業曾經被列爲電子工程系畢業生的好歸宿,所以我們一群來自各地的學生,也都興致勃勃。暑期工作並不過分繁忙,每個人手中拿一個項目,坐在一間大實驗室裏,隨時聊天,偶爾冥想,有的人表現得特別勤奮,有的人只表現出合理的熱情。不過,說起理想來--當然我們幾乎並不特意用到理想這個詞,因爲要避太過矯情的嫌疑,其實是一回事,只不過是換用憧憬的口吻來説未發生的事—既然是說未來,大家都有點亢奮,因爲實在很年輕,看未來,看到的是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真是什麽樣的目標都不離譜,年紀小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相信愚公移山那種事,因爲這種事在渾身有使不完力氣的年少時候,具備明顯的優勢—大把時間慢慢來。 總之,那個夏天一切明亮,或者還帶點玫瑰色。九十年代初的經濟低迷正在過去,但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牽涉多廣,對我們來説相當遙遠,學生時代誰管那麽多柴米油鹽的事;而之後,雖然我們那時候沒有意識到,將是一段經濟突飛猛進的好日子--等到我們大學畢業,我們面臨的將會是各種各樣的選擇。只要願意勤奮,就不可能會失望。大概幸福就是這樣,在毫不知覺的時候,好事在慢慢逼近--這是回首時候猛然發現的,有這樣的感慨大概是因爲這個過去的星期天非常黑色。雷曼破產,美林被收購,金融圈一片大亂,不是金融圈的人恐怕也很難以看熱鬧的心態來對待這件事,因爲看雷曼員工深更半夜,抱着自己私人物品的盒子從公司走出來的時候,場面是震撼而悲傷的--就這樣,很多人又替某個時代畫上了句號。經濟環境很不好,今年夏天的時候,跟暑期實習的小朋友聊天,大環境不盡人意,影響到個人心情,總是難免擔心。 所以,我想起那年的夏天來,覺得難能可貴。整個夏天,無牽無掛,甚至有點百無聊賴,工作之餘,各人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忙碌,忙着招呼自己的情感感受,無需擔心外面的經濟大環境,因爲無甚大亂發生,連小亂也沒有。有個女孩子與一個男孩子一見鍾情,整個個夏天忙着戀愛;另外一個男孩子,每天黃昏找人跟他去看螢火蟲--對,我們住的宿舍周圍有營火蟲,儼然又開始過起田園有機生活;還有個女孩子,很正大光明地跟她的同性伴侶約會;另外還有一個女孩子,來自越南,總是記不得別人的名字,今天還坐在一起吃午飯,明天就以爲來了新同事,甚至會在與人合用同一張實驗桌子,有說有笑兩個星期之久後,突然背着人偷偷打聽同桌的名字。我們都佩服她,因爲至少她的工作相當勤奮,而那些生活小節也可以打上科學家的脾氣那樣的標簽。她已經立意要好好做一個電機工程師,與另外一個來自巴西的男孩子不同。滿頭捲髮,滿腦子幻想走捷徑的巴西男孩子,打定主意要躋身到投資銀行去作銀行家。越南女孩子與巴西男孩子天天為了他們各自的價值觀天天吵架。女孩子用她嚴謹的科學頭腦以爲投資銀行那種職業,不直接創造看得見摸得着的社會財富,不過天天吹大氣毬,太不可靠,簡直是個大騙局。巴西男孩子說服不了她,但也不打算改變初衷。 那個夏天之後,過了一年,我在紐約接到那個巴西男孩子的電話,他說,我在華爾街上班了。終于夢想成真。也幸好,他算碰到了好時候,這些年,一直有驚無大險,人們一直在亢奮地往前走,縱然有挫折,也堅信好日子不會有盡頭,直到這個黑色的星期天。我想起那年夏天他們的無止無盡的爭論,這樣說來,這個越吹越大的氣球終于破了,不知幾時可以修補好。遙看那個夏天,早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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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