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歐 眾 神」＿＿＿＿＿＿＊＊＊

─── Norse Mythology ───

作者：尼爾。蓋曼──譯者：沈曉鈺──出版：木馬文化

「雷神索爾」這部電影已經拍到第三集，前兩集既叫好又叫座，雷神給人的印象正面且勇不可當。飾演雷神的克里斯漢斯渥，看來憨厚俊帥，很能詮釋這個角色的能量，与傳說中雷神的形象十分契合。事實上，電影裡的雷神，可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絕大部份是本著「北歐眾神」的故事再完美呈現。

「雷神」想當然就是雷電之神，在自然現象裡，除了火山爆發、地震、洪水、颱風這些大災難之外，最讓人膽戰心驚的，大約就是雷電交加的時刻。我們中國的神話也有雷公一發怒就昏天黑地的傳說，成語裡也有「雷霆萬鈞」一詞，都可以顯示出雷電給人的感受，是絕對的震撼、不同凡響。

「北歐眾神」裡，雷神索爾的外型就是那麼高大威猛，性情敦厚憨直，美中不足的是多少有點有勇無謀的樣子。然而如果神界所居住的「阿斯嘉」發生了任何事，他必然很有擔待地一馬當先。保衛這個眾神居住的地方，幾乎已成了他當仁不讓的責任，因此他很得眾神的喜愛。所以書中說，沒有索爾的「阿斯嘉」，會是一個過份平靜也趨於無聊的地方。

洛基外型英俊，屬於神族卻還沒有神的地位，他是勞非之子，據說父親是巨人族的發波帝，是個危險人物。電影裡將洛基歸為奧丁從小收養的義子，和索爾稱兄道弟。神話中他卻是奧丁的拜把兄弟，但經常和索爾一道出入。「他的內心過度黑暗，對別人總是心懷嫉妒」，所以時時都有壞主意，整人害人的事層出不窮。而他的作為，他自己也很清楚：「人們想喜歡他，也想信任他，但是，他說好聽是不可靠又自私，說難聽則是刻意傷人又邪惡。」

整個神話故事裡每有壞點子，必是出自洛基。明明是件愉快的事，洛基就是有辦法惹事生非，讓整個情況改變，而且總是挑撥別人當他的替死鬼。索爾每遇到有什麼狀況，第一個反應就是：「又是洛基搞的鬼！」如果不是，接下來就會說：「去找洛基想辦法。」可見「好也洛基、壞也洛基」那種少不了他的情況。電影中把洛基的「壞」，表現得算是相當相當含蓄了。

奧丁的一個兒子尼維爾，長得十全十美，不但他的母親對他疼愛十分，連眾神也都喜歡得不得了。於是他的母親到各地去拜會了世上萬物，只求它們都別來傷害她最鍾愛的這個兒子。但是她對蕨類植物沒看在眼裡，因為它們太小太猥瑣，只不過是種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東西，所以沒有向它們要求。洛基知道了尼維爾的這個罩門，就在一個眾神歡宴中，用蕨類捻成一支飛箭，交給尼維爾全盲的弟弟，唆使他依照指示的方向用力擲出，竟當場將尼維爾殺死，鬧得眾神天下大亂。

眾神之神的奧丁肩頭上總是停了兩隻烏鴉，分別是「思想」和「記憶」，牠們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尋找消息，並將萬物所有的知識帶回給奧丁。至於為什麼他戴著個眼罩，顯然是個獨眼呢？原來巨人族有一口井名曰「智慧」，由巨人密彌爾看守著，誰要是喝了井裡的水，就會變得聰明無比。奧丁年輕的時候，曾到那裡請求密彌爾給他喝這個智慧井裡的水，但密彌爾說什麼都不肯，即使奧丁搬出他們之間的親戚關係都不行。奧丁就說：「那你出個價吧。」密彌爾說：「代價是你的一隻眼睛。」奧丁竟然毫不猶豫，立即挖出自己一隻眼睛丟進水裡。他喝了智慧井的水之後，果然比從前更加聰明，可以把事情看得更遠更透徹，因此成了眾神之神。獨眼的典故就出在這裡。

和眾神不同邊的有冰霜巨人、高山巨人、食人怪、山怪和各種怪物，但是毫無例外的全都害怕索爾的鎚子。巨人族一向与奧丁這個族群內心總有些芥蒂，交往之際經常表現得表裡不一。他們體形巨大，力量無窮，雖然也不乏詭計，但一般而言算是言而有信，只是錙銖必較，有仇必報。

據稱故事中的巨人族和神族智力相當，雖然和神族的相處未必能水乳交融，但神族居然有巨人族的血統，因為宇宙最初的生命起源於巨人族而非諸神。這和希臘神話以及中華文化最初始的神一樣，希臘是鐵坦族巨人，而中華文化中的盤祖，不也是個彌天蓋地的巨無霸嗎？

矮人族生活在地底，雖然身材矮小，卻精於手藝，可以做出精妙絕頂的工藝品和用具。靠著這項專長，奧丁神族對待他們還滿敬重，因為時不時會想要他們做點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們能夠做出最巨大最順風的船，不用時還可以折疊起來放進口袋；還有辦法用黃金做出能夠和頭皮相接就自然生長的頭髮。像雷神索爾手中那把虎虎生風的大鎚子，就是出自於矮人族的手藝，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武器而已。把它擲出之後，想要砍什麼無不中標，之後還會自動回到雷神索爾的手中，這才真夠神妙。如果索爾和洛基意見不合，索爾只要輕輕拍拍他鎚子的握柄，洛基就會跑得比什麼都快，趕緊去把事情辦好。

雷神索爾仗著高大英偉、體力過人，又經常仗義動武，不知使用過多少種武器。但是很多不是被他砸壞了，就是舉手一擲十萬八千里，扔得太遠不見了蹤影。這個矮人族製造的鎚子，不但不會壞掉，竟然還會自動回到索爾手上，而且可大可小，讓他歡喜至極，真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自此雷神索爾的形象就与他的這把鎚子幾乎是合而為一。電影「雷神索爾－3」竟然說到索爾把他這寶貝鎚子弄掉了，當然非同小可，有熱鬧好看了。

眾神裡不乏女神的存在，她們多數都貌美心慈，有會醫術幫眾神治病療傷的、有懷抱金蘋果可以讓眾神永保青春長生不老的，然而她們的故事卻遠不及男神的詳細多彩。作者說，這是因為時間太久遠，細節都散失了，真是可惜。但是也還有很特別的留存下來，像洛基一個巨人族的妻子，會幫他生出大蛇、巨狼和半邊臉美豔無比、半邊臉像腐屍的女兒。奧丁就把她這個女兒放在陰間，掌理地府的事。到了「眾神的黃昏」最後的這一章，洛基的這些兒女，都是為亂的主力。

這些神族和巨人族，都會變化他們外在的形象，或是飛鷹或是野馬，其中洛基最喜歡變出一堆化身騙人。即使眾神之神的奧丁，也在利益當前之下，忍不住要變化一下外形以求達成目的。他知道有個巨人有一缸喝了就可以寫出美妙詩句的蜜酒，於是變裝去要求只喝最小的一口，待千方百計騙得巨人答應給他喝小小一口之際，他竟然一口氣就把整缸蜜酒喝了個精光，然後變成一隻大鷹迅速飛回阿斯嘉，把蜜酒儲存起來。還設計把那巨人殺了，以絕後患。

所以北歐諸神，除了秉性敦厚的索爾，幾乎偷搶騙樣樣都來，和我們東方的神祇那種完美無缺的至尊至上，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雷神索爾一向直來直往，難有不照他自己本色行事的。也難怪電影題材裡，什麼神都當不成主角，只有憨厚的索爾才能得到人類的喜愛。

有一次洛基喝醉了酒，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熟睡的艾芙＜索爾之妻＞一頭美麗的金髮連根除去。索爾知道是洛基的鬼把戲之後就說：「去找矮人想辦法，如果她的頭髮長不出來，我就把你全身骨頭一根根打斷。你每次長好了，我就再把它們敲斷。第一次可能要花我一個小時，之後大約15分鐘就夠了。」索爾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何況還有那把追魂似的鎚子，洛基一聽嚇得趕快去地下找矮人族幫忙，解決了問題。

這一段讓我想起希臘羅馬神話裡的普羅米修斯，他因為偏愛人類，疼惜人類茹毛飲血以及天寒地凍時的辛苦，將火種帶到人間。卻因此被宙斯處罰，把他綁起來要老鷹每天日出時啄食他的肝臟，等日落之後身體又會自動復原。這樣的刑罰反覆延續了一千年之久才被赦免。雖然索爾還沒開始動手，但意念卻是相同的。

另一次洛基挑撥兩撥矮人族，看誰能做出眾神認為最好的禮物，並且說他願意用他的頭來賭布洛克一定輸。結果布洛克出乎洛基意料反倒贏了，於是矮人布洛克要拿刀割下洛基的頭。這時洛基急中生智，向眾神之神的奧丁說：「他可以拿我的頭，但不可以割到我的脖子，因為那不在賭注之內。」

是不是和莎士比亞那齣「威尼斯商人」的情節如出一轍？而北歐眾神的故事起源甚早，遠在基督教文明之前，也遠在希臘羅馬神話之前，當然更是在莎士比亞之前。

「原來北歐阿斯嘉的眾神最早起源於德國的日耳曼，傳布至斯堪的那維亞半島，然後進入維京人所統治的地區，包括蘇格蘭和英格蘭北部。」「在英語裡，諸神的名字留在星期的名稱之中，你可以依序在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和星期五這四個字裡，分別發現獨手提爾、奧丁、索爾和芙瑞嘉的蹤跡。」

整本書就是一本故事集，沒有乏味的考據，全是娓娓其談地述說著這些神族或可愛或荒唐的種種事跡。而作者的觀點認為，其實是人類成就了這些神，越多人喜歡他們、崇拜他們，他們就越有光寰，也越顯得崇高偉大。這和希臘神話的說法幾乎一致，或說，希臘神話的說法和它幾乎一致。人，未必是神造的，而神的存在，卻完全是人類的功勞。

在西方進入了基督教文明之後，古代北歐神話因了這個觀念与其一神的觀念差距太遠，幾幾乎被連根拔除。以至兩千年後的今日，北歐古早的神話已經鳳毛麟角，很難找得齊全了。當年電影演出「貝武夫」的故事，也是發生在北歐，要不是它被劃入了英國古典文學的範疇，大約也就英雄無覓處了。

最後一章「眾神的黃昏」，述說著眾神的交相爾虞我詐，最後不免爭戰到整個毀滅的地步。然而在北歐人的觀念裡，又存在著一種堅毅不肯服輸的桀傲，因此他們說，一個世界在冰与火之中的終結，其實是另一個不同世界的開始，所以世界不是整個毀滅了，而是藉著毀滅又在冰与火的交融之間浴火重生，然後就是我們人類世界的出現。

「眾神原先所居住而最後遭毀滅的「阿斯嘉」，不僅僅是一個地方，而是指的『people』」，同名的電影末尾，如此強調，似是有意附會民主時代的思潮，美化了眾神的生活格調和旨趣。並強調心在哪裡，哪裡就是歸宿。与書中同樣都強烈暗示了接下來宇宙的重心所在。

我認為北歐的任何故事和傳說，似乎多少都帶著一種悲劇的氣氛，可能和當地的酷寒和生活的艱辛困苦有關。然而也正因了這種苦難生活的磨練，塑造出他們堅苦卓絕的堅韌精神，即使一切都毀滅了，也要在了無一物的空濛之中再現生機。

這些故事都來自幾千年前的各種詩歌和傳說的總和，是不是，你也忍不住要想像一下，再來個千萬年之後，接替人類世界的又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