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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6 15:55:03瀏覽1377|回應1|推薦64 | |
***─────── 秋 与 春 ──────*** 作者:俄 謝爾古年科夫──譯者:顧宏哲──出版:敦煌文藝出版社
以前一名學生送我一本她十分鍾愛的書,還是特意請人從外地買來的。試讀之下,立時感受到這本書氣氛的特殊,不同於一般。 作者是俄羅斯人,他並不是名氣多麼響亮的作家,由於作品內容都相當另類,很得某些特定人群的喜愛。在俄羅斯,他曾擔任過不少很特殊的工作,其中「森林守護員」可能是對他的寫作和思想具有決定性啟發和影響的一項。身為作家,能有機會多方面體驗,開拓自身的眼界和體會,絕對有利於寫作的內容和深度。就如同捷克的赫拉巴爾,如果不是曾經歷過廢紙回收的行業,也絕對寫不出那本「過於喧囂的孤獨」。 書中所述及的這座森林,可能離波羅的海不遠。書頁一開始,讀者就跟著這位森林守護員在密林裡長途漫步,認識一些植物花草的名稱之外,也了解原來「廣大的森林是分區分班的」,這一方面可能方便巡視,再來也知道哪一區有什麼特殊的樹種,容易記得盜伐者的蹤跡 最獨特的感受是看著他隨時隨地和週遭所經過的花草樹木對話,或是他獨自一人的私語。在這些對談与私語之中,讀者很直接地可以明白作者的心懷和感念,同時感染到森林裡那份絕對的靜謐安寧。即使半夜萬籟俱寂的黑暗中,他也毫無懼怕的心理,從來不會幻想哪裡是什麼鬼怪的魅影,哪裡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陷阱,白天的森林就更是他漫步的自由天地了。樹木与小動物似是都有靈魂的,但都善良沉默,絕不會有加害予人的企圖。以至在他眼裡心裡感受到的,整個林地就只有冬天和夏天的差別,雖然書的標題是「秋与春」。春天和夏天幾乎緊接,而秋風一起,冬的凌氣逼人也就不遠。或是,作者特別珍愛那萬象初初改變的剎那時光和感受吧。 俄羅斯的隆冬,應是完全冰封的世界,除了白色的冰天雪地之外,沒有其他任何點綴。而夏天一來,風景驟然隨之一變。在那個緯度和地帶,春和夏可能是緊密相連的吧?春雪一融,植被世界就全部甦醒,爭相在密林中亮相,接著就是動物的出巢出洞,密林就此進入喧鬧活潑的生氣和步調,他可以和小鳥對唱,和小鴨賽跑,和小動物追逐,那必是個可愛的時節,尤其在獨自沉悶了一整個長長的隆冬之後。而秋天,正是一個轉接,由翠綠的世界逐日變化了色彩,在最美最燦然的橙黃之後,「秋天慶祝完自己的壯麗就到南方去了,身後拖著長長回憶的影子。」接下來就又是皚皚白雪的冰封世界。 第一章寫的就是秋天,去巡視森林也該是一種良心工作,而他還真的實實在在地肩負起這個責任。譬如說他會趕走那些進入森林裡摘野果來丟擲玩耍的小孩,規勸他們:你只不過為了好玩就摘下野果亂扔,可是等小鳥來了牠們吃什麼?你要讓牠們餓肚子嗎?說得讓那些小皮孩也良心發現,停下摘野果的玩鬧。能說他不是一個很盡責又真正懂得維護森林的好守護員嗎?但有時他又在千篇一律的巡視之中,抱怨連連,看到任何一棵樹木都嫌討厭。為什麼會有如此天差地別的心情和態度?想來不過就是太無聊太沒刺激太沒變化了?遍眼所及總是樹樹樹,每天如此,應該沒幾個人受得了那份千篇一律的單調吧。 曾經有一次,他遇上幾個女生到林地露營,在這裡作者很難得看到人類的影子,所以立即顯得很開心,想要和這些露營者說幾句話聊聊天,但他在她們營地旁邊繞了幾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緘默太久所致吧?而那些露營的女生也沒人理他,他只好尷尬地離開。後來他到別處去轉了轉,越想越不是味道,難道他那麼討人嫌嗎?為什麼沒一個人肯理他的?而他自己更差勁,怎麼會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呢?於是為了賭口氣,他又回到那個營地。這回他看到這些女孩們正在做營地裡的工作,他就自動幫忙,也因此很自然地就交談起來。他在那裡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當然心情和上一回是天差地別嘍。從這件小事來看,他一個人在林地裡還真是寂寞孤獨,竟然連和人隨意搭訕的本能都忘得差不多了、或說生疏了。真是寂寞孤獨到連說話的本能都差點忘記了呢。我們看到的就是好玩好笑而已。 第二章寫的是春,護林員可能願意隨著日光的照射在他小小木屋裡醒轉而起床,也可能埋怨為什麼日光老愛打擾他的好夢方酣?在他獨自一人的吁吁叨叨言語間,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不受任何約束、甚至有些任性的表現。然而獨自一人生活在密林深處,平日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的情況之下,任性就是做自己而已吧?有什麼社會規範得遵行如也的? 他說:「存在的只有森林,我既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我之存在,是因為森林存在;而我不存在,是因為森林不存在。」這該是愛林者的由衷之言吧? 「森林裡的水珠真多,每一個小枝椏上都掛著水珠而閃閃發光──以致於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水珠。」「希望自己死後不只剩下骸骨,而可以成為一棵松樹。因為我太愛森林了。請你們去森林裡找一棵小松樹,那才是我。」 「不管多累,你一回家(就是他的小木屋了),立刻就上床睡覺。早晨起來,晚上躺下──似乎沒有白天,只有一起一落,而它們之間閃動著樹樁、大樹、標記、斧頭、道路的灰色影子。是什麼支撐著你?這我自己也不知道。」 書中隨時充斥著比擬,作者自比為樹木、小溪、小動物,甚或反過來思索在小動物的眼裡,我們人類究竟算是什麼?大約就是他天真的思想在給他自己支撐吧?有一次一隻狐狸來到了他的小木屋外,看到他時不但沒有立即避開,還在小屋外撒了泡尿,這在他看來簡直太不成體統,簡直就是侵占領土的行為表現。這狐狸難道不知道牠侵入了別人的地盤?一點該遵守的森林規矩都沒有!他和狐狸對望了好一陣,最後狐狸大約承認這的確是他的勢力範圍,就走開了,他這才恢復了心裡的平靜。這樣看來,這位作者的脾性可能十分平和,如果換成別人,出去把狐狸轟走不就好了,哪須生這種悶氣啊?在閱讀的當下,我差點想去幫他一把咧。 「有時背包一背,去遙遠的河邊、湖畔住上一晚,享受寧靜、黃昏、篝火的光和熱。發現了令人心神激盪的風景,遇到了森林、海洋、高地。這是觀看世界的一種方法。」 由這段也可見,他生活的儘管孤寂,但絕不乏閑適自在和思維的自由与浪漫。即使生活中孤寂隨時來襲,可以用這麼開闊無羇絆的心懷來觀賞世界,也可以是個最佳的補償方式。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該令多少人羨慕?電視節目中常見很不少美國人願意遠離塵囂,避居到他們最北的疆域阿拉斯加,為的不也就是這種絕對的無拘無束嗎? 在森林裡,個人的感受和想像,都可以發揮到極致,譬如他遇上了叢花,自認為可以摘一些來給自己機做個桂冠,滿足一下玩樂的趣味;可如果他只是就近去嗅一下花朵的芳香四溢、看看它搖曳的姿容,然後就此離開,只把它們的形影与氣息留在心裡、留在腦海裡;遇上小動物時,和牠們打個招呼,並不去追逐或射殺,那麼他自己肯定可以感覺到不負平日的教養和仁心。比起攫獲,將可能體會到一種發自內心永恒的美。由這些點滴,可以意會,這位作者絕不是一個獵人,倒真是森林中一草一木真正的守護者。 有時他森林裡的小木屋漏水了,須得在天寒地凍之前將它修補好,他必須爬上屋頂,逐一補繕,沒有任何現成的材料,他得在森林裡就地取材找東西拼拼湊湊,好讓小屋在冬天可以稍稍溫暖些。他是一個完全自給自足的獨行俠,雖然林務部會定期送一些食品補給,好像也沒被描寫得多麼豐盛。這份工作的待遇顯然並不豐厚,只有像作者這種特別喜歡冥想的個性和特質的人,才會在這樣的工作環境裡得到快樂和滿足。他能欣賞自然界的一切:森林的寧謐、森林裡春天的覺醒、森林裡每一個晨昏的霞光和雲影、每一種小動物的作息和蹦跳。面對這一切,他遐思、出問題考問自己,再努力去尋找答案,也可能答案立即又被自己推翻,就這麼反反復復的自得其樂。他不只是位文字經營者,甚至是一位生命意義的探索人,是位十足愛冥想的哲學家。大約也惟有具備這種特質的人,才可以適應這種清風明月与萬籟俱寂的森林生活。 雖然書中景致寫得極詳盡極美,閱讀卻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有時得沉得住氣,才能和作者的文字与思維週旋,領會他的感受。畢竟他和我們一般人的個性相差頗遠,要像他一樣,對眼下每一個晨昏和景致都來個深深的思索,好像並不那麼容易。但我仍然高興能讀到這本頗為特別的書,它和其他的小說、散文不同,用意不在詮釋一個完整的故事,他的字裡行間沒有情節、沒有目的,整整212頁密密麻麻的小字體中,只是作者個人在身為森林守護員期間自我思維的記錄。相信在他自己日後重讀,對當時的所遇所感,也會欣喜並感觸良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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