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遙遠的公路 ──────＊＊＊

作者：舒國治──出版：新經典文化

這本散文「遙遠的公路」，成書於1998年，全書以作者舒國治七年間在美國無止境似的大小公路上，開車經過的所見所聞、以及他個人的感受為重點，沒有特別重筆介紹任何一個大城市，反倒是鄉村小鎮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有些小鄉鎮、小山城都很有自己的特色，有的則雷同到好像老早就到過，又好像從沒到過一樣，面目相近似的模糊。總之，整體就是回味他自己行旅的足跡，看盡美國大地的遼闊，開闊的大視野裡有高山平原、小溪、大河，荒涼沙漠的遠方就是連綿似神話般的一帶山脈，有從半山就可欣賞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體味最不加修飾的在地民情。

但他從不喜歡進城，雖然也曾在紐約一呆兩年，他只喜歡開車流徙在綿延的公路上，認識最真實最純樸的美國鄉鎮和人情。娓娓道來他和加油站老闆閑聊時，所指點給他附近最好吃的豬肉漢堡、或建議他晚上可以去住宿大明星約翰韋恩當年拍戲曾住過的汽車旅館。可睡在自己車上是他最多的選擇，只要地點適當安全，能避得開被當地人用望遠鏡偷窺之後叫警察來趕就好。每一行字都給人一種和他一起浪盪的自由無羈和輕鬆。沒什麼意料之外或特別的高潮，有時連他自己都開得心不在焉，只享受在那種漫延到天邊的畢直公路上，天地悠悠的自我獨處和冥想。

一般旅遊文章，每介紹某個地方、或城市裡的奇景都慎重其事，相比之下，那些只是表面上的光与色，而他所歷練的是一種被遮蓋在內裡並不炫耀的真性質。竟然可以那麼淡筆就說到了在地精神和他自我的感受，絕不花俏也不吹捧，看著行文就好像聽了一首歌似的。而他喜歡的不少歌也和我小時聽的一樣：像「肯塔基老家鄉」，一開始那句「夏天太陽照耀我肯塔基鄉」，一向給當時我們在唱它時那份很濃厚的感受，他就會直接抓出「這句開頭用得太好了」，點醒了我們為何感動又難忘的情懷。而「紅河谷」看似平常不過的牛仔歌聲，表現了美國那種即使愛我你也還是會遠走他鄉之類的民俗歌曲，引得我一面唱一面淚流不已，原因不曾細究，總認為自己濫情了點，其實可能正是它那麼具體的表達了當時美國牛仔那份純樸素質，讓我也動心動情。以前那個純樸民情的美國鄉土与不懂花俏的老美生活和老世界，都在他筆下悠然十足地呈現出它的特色和風景。

難怪聽美國人自己都說，他們到了紐約就好像到了另一個國度一樣，既新奇又陌生。「紐約有七層樓高的百貨公司耶！」，這是我自己三十年前在紐約時聽到來自其他地方的美國人說的，當時我住在新加坡，簡直高樓林立，七層樓算老幾？在他們眼裡竟然這麼稀奇，讓我好吃驚。後來才知道，他們一般的mall也只有兩層，鄉鎮一般有兩層樓都算得上奢侈，平房才是人們最能接受的常態，尤其木造平房。到現在電視上這種廣建木質平房的節目上還是出現頻繁，可見得受寵之一般。

大城市与鄉鎮人員的生活環境可以相差十萬八千里，心理上也全然有不同的追求和嚮往。他們自己最適應的世界多半是森林裡的木屋，一輩子可以相守的平靜和緩，不須有任何改變也不須有任何的炫耀，一生人就在安靜的小山谷或一塊河邊平原上安詳度過。

各個地域當然也會有不同的習俗，德州或南部鄉下地方普遍存在一些非常保守到幾乎自閉的「紅頸族」，他們都從事粗工，脖子後面都晒得紅紅的，十分排外，外型也粗曠蠻橫，自聚成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不願接受外人和外來的任何新招和騷擾。不是舒國治這麼跑的話，一般人很少能接觸到這種類型，有幸接觸到還滿麻煩的。萬一他們看不順眼，架起長槍來就把你就地正法，好像警察也莫可奈何，或者根本無從知曉，只因為天遼地闊。就像我們看電影裡的飛車黨一樣，十分陽剛，有自己人的酒吧，也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生活和是非準則，外人最好少惹。

整本書寫得淡淡悠悠，給人古早時期美國和當地人善良素樸不奢求的印象，可惜大約都已只屬往昔的記憶了。

＜此書榮獲 長榮環宇文學獎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