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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2 10:55:12瀏覽2159|回應7|推薦86 | |
***──「流浪集」裡呈現的悲喜和滄桑 ──*** <你感覺的滄桑悲涼可能正是流浪漢心頭的自在和療癒> 作者:舒國治──出版:大塊文化
作家裡談美國說紐約的大有人在,張北海是道地的紐約通,紐約大小事,他都可和你應對一如活的百科全書,對那裡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建築道路、地鐵的來往車站和安全指數、甚至市區一共種了幾棵樹木,全都一清二楚。而他的文字順溜得有如滾滾流水,轟隆隆而來轟隆隆而去,讀者連想喘口氣都不容易。 木心也寫紐約,他寫演奏會、寫林肯中心、寫他和朋友一起在街上盡興淋雨、寫街邊人向他伸手的各形各色、寫哥倫比亞的倒影、或哈德遜河邊的路上有個什麼寂寞的雕像佇立,他全不陌生。筆調明顯有一股富家公子哥兒生活的優越,你可以毫不疑慮他自己生活的安逸無缺和不必為任何事操心的洒然。 他們的重點都以紐約這個大蘋果為主,只有舒國治,跑單幫似的跑遍了美國44州,大城不多,小地方卻特別受他眷顧。而且他寫的美國,還盡是些少為人知的「平常事」。 「流浪集」裡,有些篇章我看個頭就翻過去,可是其中有幾篇說到美國流浪漢的,又十分引起我的好奇。電影中當然看過,卻總是那麼驚鴻一瞥,閃電般一閃而過,讓人覺得不過是導演拿來當背景點襯點襯的幌子,並不怎麼當它回事。 而舒國治書中提及的可真讓人開了眼界,流浪漢在美國或其他國度,大約到處都有,可作者好像曾對這些美國土地上的流浪漢做過深入調查,或是萬里追蹤,他們大概會在哪裡匯聚,怎麼個流浪移動法?說來全都歷歷在目般生動。可他怎會知道那麼多細節?是去跟誰伙久了才一鱗半爪的累積得知?還是他天生就嗅得出他們的行蹤所在?相信即使移民美國三十年的人也摸不清楚這些底細。如果我照本宣科講給那些移民了的朋友聽,保証讓他們還是會有天方夜譚之感。 美國流浪漢的最大動力,應該是早在十九世紀末就已在國境內四通八達火車運輸網的便利。當年火車靠的是添煤發動引擎,中途就得靠站添煤加水,有水塔和煤堆的小站,每隔一段不算太長的距離就有。而這一停靠,就是流浪漢偷偷搭上火車遠走他鄉的大好機會。當然自身還須得有一定的體力和訣竅,能夠在火車已開動尚未加速的這個時段設法跳上。然而那也是火車速度還算慢的年代才行得通。即使如此,如果反應不夠快速俐落,摔死摔傷的紀錄還是難免。 而後火車改以柴油發動,速度加快,停靠的小站相對也就減少的情形下,偷搭火車幾乎也要變成不可能的任務。只有靠徒步了吧?以前可以隨著火車從南到北、從西到東浪盪,甚至跨越國界到加拿大,真是天涯遊子,比起一般只能待在個小地方死守一輩子的人,何其暢快,心態又何其開闊!而今的流浪範圍可能就小多了。即使偷搭上了火車,也可能在行進途中被顛簸到頭痛、翻胃甚或跌落車外,也可能搭上的是運貨的平板車,連個擋風的圍欄隔板都沒有。甚至在車行至洛磯山脈氣候太冷、行程太長的行車途中,不知不覺就被凍死在車上。 為什麼那麼多人熱衷於流浪?可能和我們台北的街友一樣,不願意受到束縛寧可海闊天空,儘管衣食不週,淒風苦雨。也或是不被家人接納?那可能心理傷害最深。更多的卻可能是自我的意願,因為自尊受損、脾氣倔強,那也就算是一份自我人生的選擇,他們最不須要別人廉價的同情。 在美國大地上,一向崇奉自由自主,欣羨他人離鄉背井出外闖盪。若能闖出個名堂,名利雙收之後衣錦還鄉,或一時傳為佳話;若不成功呢?就只好繼續隨著鐵軌与車輪的振盪,越走越遠,越走越荒。也不排除有些人真是因情傷喪志而走上這條路的?但也可能和他們先祖的基因有關,對生活不滿,立即遠走天涯,別處自有無數機會和黃金等著他發掘探採。當年從歐洲漂洋過海而來,不就為的這樁?大西部的開發,不也就是這種熱情和企盼下的產物? 這些故事和前一本「遙遠的公路」很有互通聲氣的趣味,雖然舒國治本身並不是流浪漢,但他的心理層面和流浪漢幾乎可以互通。只不過他還有輛車可開,有金融卡可以提用他自己的存款,高興了可上館子吃上一頓或喝杯咖啡,晚上住汽車旅館或睡自己車上都隨自己高興,甚至可名之為旅行,兩相比較,簡直就好得通了天了。 那些已定了型為流浪漢的,可能衣衫破敗得僅夠蔽體,在市場或餐廳後面的垃圾桶裡檢些剩菜殘餘,然後到樹林裡相約俗成聚集名曰「叢林」的地方,熬上一大鍋湯湯水水的暖暖他們餓蹩了的胃而已。他們匯聚的地點既然和火車停靠站有關,自發動力改用柴油之後,當然榮景盛況就都已屬過往,這些原先的「叢林」據點已變得人煙稀少。在全盛時期,經常一次一兩百人聚集。如果遇上農忙,流浪漢乘機打打農工,幫忙採收,也是一大財源補助。 他們之間也還是會盡可能互通聲息也相互照應,也有人因此還混出一些響噹噹的名號,得到圈子裡很口耳相傳的名聲。他們喜歡在水塔或什麼他們自己最了然的東西上寫下些留言,譬如說哪條線上的條子抓得最兇,哪個地方比較好走,或哪裡正好農忙或有建築工地,有機會打個臨時工等等。在看到那些訊息留言的當下,感覺上心頭還是滿有溫度的吧。 也有些流浪漢到了晚年,行動沒那麼俐索了,可還是定期出動,每月至少也浪盪它兩個星期,像是特意要給生活來個調劑。其他時間就窩在固定的地方將養,像教會的安置所之類。如今這類安置所和大眾福利機構比之前多了不少,但流浪漢的數目似乎也沒減低到哪去。如果性格裡就是偏好一切都要自我調適才順心,流浪又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的調劑,哪還須興什麼無謂的感傷?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讓人生的盡頭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日漸向自己走來。只為還有一口氣就不得不繼續混下去,既不思過往,也不看前路,這樣的日子是否過得好凄慘?可能全看當事人自己的心態。其實一般人和他們的差距也不過就是多了個屋頂遮風避雨、還算得上衣食不須發愁而已,也幾乎是後顧沒意義,前瞻沒東西,就是等著有一天身體撐不過去了,生命的樂章就此停止了聲息。 人生,會走到流浪漢那步田地,一般人無論如何心頭多感不忍。書中卻意外提到,名作家傑克倫敦當年就是個頗具名氣的流浪漢<外號Sailor Jack>,還跟另一個從未謀面卻名號近似的互拼抵達下一站的速度。在他的自述裡,每天夜裡躺在車板上仰望天際閃爍的群星,感覺好個一天就這樣度過,明天又將輕快地向自己走來,心情底定又滿意。當時的他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 這世界越來越趨多元,也就有更多的新鮮事讓你開眼。所以說,你感覺到流浪的蒼桑与悲涼,在某個層面來說,很可能正是他們自我心頭最療癒的舒解和釋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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