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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明園潑皮大破北美館﹝畫﹞
2009/04/17 17:22:06瀏覽1840|回應0|推薦1

〈前言〉

1

一個大光頭扛著一架飛機,走進了台北市立美術館,這架飛機的翅膀與機尾穿破了北美館!

 

方力均(1963~)這個最初從北京圓明圓藝術村起家的中國當代畫家,明天(2009/0418)起他的『生命之渺—方力均創作25年展』,將在台北市立美術館登場。我看到這則新聞時,腦海中出現這麼一個很「潑皮」的畫面。

 

方力均、張曉剛、岳敏君、王廣義,四人號稱「中國當代藝術F4」,也被人慣稱為「中國當代藝術拍賣場上的四大天王」。

 

中國當代藝術在這三四年來,所帶給國際拍賣市場的巨大衝擊,恐怕是人類拍賣市場史上空前的紀錄。

 

回顧200511月保利上海秋拍會上,市場上評價並不高的中國畫家劉野,一幅《溫柔地殺我》估價僅為12~15萬元(人民幣),最後卻以121萬元高價拍出。一年後,海內外拍場上,以超過100萬元價格成交的劉野作品已多達20幅,其中超過500萬元(2千萬台幣)的就有8幅。20079月,紐約蘇富比秋拍上,劉野的《美人魚》以1080.3萬元(人民幣)成交──僅僅花了兩年,劉野這位還沒名列天王級的中國畫家,就已經躋身千萬元(人民幣)(台幣4千萬)的「大」畫家!

 

同樣在2007年紐約蘇富比的秋拍會中,天王級的方力均的作品《98.10.1》以172.1萬美元成交(相當於當時幣值的5600萬台幣),這已創下他個人作品拍賣紀錄。可見當代中國畫家在拍賣市場上,具備有如核子彈一般的恐怖爆炸力──我們在前面想像的那個畫面,正是奠基在如此寫實的基礎上。

 

再看,2008/0524,亞洲當代藝術史上的拍賣最高價又被刷新:在2008年香港佳士得春季拍賣會上,中國畫家曾梵志於1996年的作品《面具係列1996No.6》,以7536萬港幣(約台幣3.4)成交。如果不是全球刮起金融風暴,當時有許多專家深信中國當代藝術品單價,突破億元簡直就是囊中之物。

 

2

 

其實,在此部落格中,我們曾介紹過方力均──他就是我們之前在評論中國近年來少見的妙片【綠茶】(2003,姜文與趙薇)中,插花演出姜文的死黨的那個方力均。

 

遺憾的是,他在影片中的角色與演出,很難教人跟他那等「混世魔王」的潑皮畫風連想在一起。

 

北美館在這次展覽中的介紹文字如是描述方力均作品的特色“他將作為「人」的個別特色消失無形,改用集體主義取代,藉此標誌當代人叛逆、戲謔、躁動、迷惘的內心。”

 

這也許是方力均的特色之一,但很可能不是最迷人與最動人的特色。底下我們找了一篇報導,方力均在受訪中提到《鄧肯自傳》如何令他感到「震撼」,說到盧梭《懺悔錄》教他動悉人性,談到勃朗特三姐妹“的想像力和波瀾壯闊的感覺完全來自內心,這使我明白真正的生活是用心去體會的”。

 

再一次,我們很難把方力均的這些話跟他的潑皮畫風,連接在一起。

 

然而,這些不僅無損於我們對美學的深思,對潛藏在時代底下的奇詭脈絡的好奇(在下文最後,我們會看到方力均也說“關鍵是潛泳技巧是否高超”),乃至激發我們對創作更豐滿的熱情。

 

北美館在同一時間還有『世外桃園-龐畢度中心收藏展,這裡面有大師中的大師畢卡索、馬諦斯、夏卡爾與保羅克利的作品。參觀者除了可以一比中西當代文化有何異同外,更可以活潑地遐思歷史中的大師與當今拍賣場上的大獅,予人在內心中所掀起的波瀾其形狀究竟又從何而來。

 

〈『天天新報』2009/0301引文〉

 

  方力鈞,1963年生,河北邯鄲人,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被聘為四川美術學院客座教授、河北師範大學美術學院兼職教授。方力鈞與中國新藝術潮流的其他藝術家共同創造出一種獨特的話語方式——玩世現實主義。他自1988年以來在一系列作品中所創造的“光頭潑皮”形象,成為一種經典性的語言符號。

 

  這是藝術家方力鈞與陳紅雲的精彩談話,一方是當代視覺藝術領域的佼佼者,一方是藝術相關行業從業者,他們身份的交叉與互異,成就了這篇對談文字的精彩。在對話中,方力鈞回顧了自己走過的藝術道路,袒露了自己的心路歷程以及對人生的感悟。

 

  “我只會被生活打動”

 

  陳紅雲(以下簡稱陳):你稱得上是中國在國際上最具明星地位的藝術家了,運氣和機會為什麼如此垂青於你?

 

  方力鈞(以下簡稱方):其實這一切都極其偶然,就像我第一次考藝術中專時,平時畫畫不比別人強,在考場上卻發揮得很好。當時還有一個小插曲:考試當天上午,招考老師批我一句“頭髮太長了”,中午我就去剃了,讓老師在人堆裏一陣好找,可他因此記住了我。至於畫畫,當初並無大志,只想將來到工會搞宣傳,不幹體力活。再說連最初開始畫畫都是父親的一個“圈套”,可1979年高考,在全市100萬人中,建國三十多年來就我一人考上了中央美院。

 

  陳:你並非本能地熱愛繪畫?

 

  方:是後來受到影響而漸漸熱愛的。我想談談那些曾經對我影響巨大的書:艾米莉的《呼嘯山莊》、盧梭的《懺悔錄》、雨果的《九三年》,還有《鄧肯自傳》。勃朗特三姐妹身居英國鄉村,過著極其封閉的生活,她們的想像力和波瀾壯闊的感覺完全來自內心,這使我明白真正的生活是用心去體會的。

 

  《懺悔錄》中的盧梭並不矯飾自己,他因而變得坦蕩透明——這使我真正理解了人性、人的自尊及權利。

 

  《鄧肯自傳》使用那麼樸素的方式傳達自由藝術的理想,真是讓我震撼。至今每當我筆下出現水的時候,都一直懷疑自己是否與當時書中描寫的穿著白色圖尼克的孩子,在藍色的天幕前跳舞的景象有關。在我對每一個問題思考的關節,這些書都及時出現,它們真正震撼我的靈魂。

 

  陳:你會被自己的畫作所打動嗎?

 

  方:不,我只會被生活打動。我不是一個激情型的畫家,雖然年輕時凡·高對我的思想影響極大,但我卻不喜歡他的作品,我不喜歡藝術家像狗一樣,餓了會叫,發情了也叫,這種本能的表達是低級的。

 

  繪畫的最高境界應該是重視人,人做到什麼程度,畫作就會自然呈現出一種相應的面貌。所以,當有人對我的畫提意見時,我基本上是拒絕的,這是完全個人化的東西。畫家唯一能證明自己能力的東西就是繪畫本身。

 

  畫作猶如人生,環環相扣

 

  陳:你們為什麼選擇圓明園作畫家村?

 

  方:當初去圓明園不用門票,落日輝映著稻田和蘆葦,常有北大清華的學生在那兒讀書、跑步,環境既田園,又充滿歷史感,這兒還可以租到足夠大的便宜房子,我和陳斌合租了一處,以後陸陸續續,藝術家越來越多。

 

  陳:外面說法是,中國藝術家們出於自由傾向、現代意識以及自身發展的需要,在圓明園聚集,確立了藝術家的一種新型生存方式……

 

  方:這是中國大地上第一次這麼多的自由藝術家、思想家和夢想家從天南海北聚集在一起創作,這些自由散漫的人不管在現實生活中有多齷齪,他們這種自發追求理想的行為是純潔的,他們相互間的推動對於中國文化及現代社會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  

 

  歷史發展得太快了,在圓明園部落解散後,北京出現了不止一個藝術家村,兩年前政府統計通縣就有六百多位藝術家。  

 

  陳:1991年、1992年,你和劉煒兩度推出“方力鈞、劉煒作品展”,批評家栗憲庭評價你們的畫風一個“潑”、另一個“皮”,由此,你的“玩世寫實主義”畫風開始著稱於世,而到了宋莊後你的畫風發生了轉變,這是為什麼?

 

  方:表面上看,好像地域的遷徙帶來了心靈的遷徙,其實不然。畫作猶如人生,是一個大鏈條,鏈條之間環環相扣,沒有前面的因就沒有後面的果。我從不把自己的畫獨立起來看,因為每一幅畫都記錄著思維的進程,等到有一天,我把所有畫作放在一起,人們就會恍然大悟,它們呈現的是一個畫者的一生。

 

  變化的感覺主要是水。我喜歡游泳,陽光燦爛的時候暢遊水中,很舒服,但冷不防你也會遇到危險,可能離你兩米遠的地方就淹死了人,在水這樣博大的包容體面前,不管生死都複歸平靜。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也一樣,越是表面安定的生活,潛藏的危險就越大。可以說,水是人類所有關係的總和,它與人最親近又最危險,是最不確定的東西。

 

  陳:你早期畫的人物充滿對抗性:大與小的對比,群體與個人的對立。後期擱在水裏的大頭,也是抽離於環境的……

 

  方:一切都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一種暗示。繪畫的目的是製造一個可能的容器,並誘使你進入它,這是一個不定式。有時候人們覺得大頭不夠“美”,畫美那種雕蟲小技是畫家所不屑的,假如生活不像天天吃了蜜一樣,又怎麼可能畫得那麼唯美呢?

 

  冷卻激情才能工作

 

  陳:你怎樣定義繪畫?

 

  方:它是介於真實的電閃雷鳴和電閃雷鳴這四個字之間的語言狀態。沒文字前,閃電打雷讓人心裏馬上透亮,後來才苦思冥想出這幾個字來描述給別人,我們使用得太多,被這幾個字奴役的時間太長,以至於忘了本意,只追求一種文字上的遊戲,其實到了文字階段,繪畫已經是過去時,但它解決的問題是不一樣的。正因為如此,繪畫可以把其他藝術門類中容易忽視的問題永久地固定下來,它永遠處於明白了雷鳴電閃後再尋求表達的中間狀態。

 

  陳:你是說最初的“電閃雷鳴”給你激情和靈感,你在稍縱即逝的狀態下進行工作?

 

  方:恰恰相反。我必須去掉激情才能工作。我作一幅畫週期很長,有時候一年畫一幅,有時候是三四年才完成一幅。我作畫時既不是聖徒也不是狂徒,在畫布前,我什麼都想:想想自己有一天會多麼偉大,多少人會在畫前五臟俱焚,甚至也會出現某些污穢的聯想,我不拒絕任何可能,是一種完全放鬆自然的狀態,我希望把所有可能的影響都放進去,以使畫面承受的東西足夠大。

 

  陳:三至五年出一幅畫,你還能記起畫作的動機或靈感嗎?

 

  方:我基本不相信靈感。如果有一個想法或動機,我會用小紙條記下來,扔在抽屜裏,一年半載後,我拿出來,再玩味、篩選,成為畫作的真正動機。對我來說,一件小玩藝可以用激情和機智,而一件大作品卻要等到激情完全冷卻了才能進入工作狀態,要滯後一些。

 

 

  畫家中的哲人

 

  陳:你畫中人物面部都很相似,甚至有人稱你是“專畫自己那顆光頭的畫家……”

 

  方:我畫人的面目很隨意,因為我不是肖像畫家。我有意識地把張三李四的內容抽空,只剩下符號和概念,它可以是所有的人,對於我來說,“別人”關鍵不在“別”而在“人”,我要表達的是共性而不是個性。

 

  陳:你努力做一個畫家中的哲人?

 

  方:思考在繪畫中的確非常重要。畫家在切入世界的時候要確立角度,這跟哲學家的思維方式很相似。  

 

  記得上大學時,我們騎車到通縣,返途休息時我無意中抱著一棵大樹轉一圈,突然覺得很悲哀。當時我已經26歲了,可我竟然不知道這樹幹的360度是怎樣銜接起來的,這個念頭剛一起又覺得不可能,因為即使明白它在一個水平線上的連接,從樹根到樹冠,無數的360度是怎樣的呢?這棵樹於是在我眼前旋轉,它的奧秘根本無法窮盡,更何況樹木每一天都在變化著。再想想我們度過的每一天,我們從未完整地看過一天的日出日落,雖然過了無數的日子,其實不瞭解日子。  

 

  我們看起來是確定的東西,其實都是陌生的,從這一天起,我看待事物的方式有了突破,在我描繪每一個物件的時候,都會盡可能地從多個角度去思考和表述。

 

  閒時與朋友聊天,我也很習慣拿著酒瓶子反復地轉,很有開悟的感覺——終點又回到起點,所謂人生流轉,不過如此。  

 

  陳:從此你找到了契入事物的門?

 

  方:有了這樣的想法後,我認識到不能改變真理,只能改變思路。許多人為的阻力在我面前倏忽地小了。我開始真正融會了水的因素,不再不堪重負地抱著沉重的信仰頑石。而在我變換角度的過程中,畫面自然呈現出一種連貫性,我的思路也更解放了。

 

  陳:怎樣認識你們這代人的藝術多元化?

 

  方:藝術家不能抗衡也不可能大於時代。往上算,丁方、王廣義等是表現理想與英雄主義,再往上是鄉土、生活流的東西,表現出一種懷舊,因為“文革”後人們都小心翼翼,選擇一些無重大政治問題的題材。我們這代人的藝術創作環境已比較寬鬆,在精神世界裏,我們豈止“潑皮”或是“玩世”?我們都相當個人化,常常長時間地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所以我會經常看一些政史書籍,讀太平天國、鴉片戰爭、抗戰等歷史,面對這些殘酷的東西,可以一下子把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我希望自己保持清醒。

 

  沒必要強迫吶喊一輩子

 

  陳:商業和藝術的關係是怎樣的?

 

  方:有人認為凡是商業上取得成功的作品其藝術價值便值得懷疑,我不同意。我們能說“文革”時期那些頌歌之作就沒一點藝術價值或一概否定那些作者的人格嗎?藝術的涵蓋面很廣,它本身包含商業的因素,而我相信即使最奴才的藝術家也至少掌握了一些藝術技巧,雖然其附加的東西很多,但仍不失為一種藝術。畫作受歡迎是綜合平衡的結果,就像身體各部分存在的恰當比例一樣,藝術與金錢的關係也是一樣。 

 

  陳:你不逃避現實?

 

  方:相反,我希望最大程度地融合現實,我們已不願意死守某種重負了,藝術承載不了那麼多。藝術家也有他的世俗生活,比如我好吃、喜聚,便與朋友開了這間茶馬古道,就在昨天,這裏一屋子都是熟人,走到哪桌都能拍肩膀喝酒,每回都醉倒幾個。

 

  陳:這就是你功成名就之後的生活?聽說你在宋莊小堡的畫室足有三層樓高?

 

  方:有人笑我的畫室大得像製造飛機的地方,這樣大的工作室,也意味著要有這樣大的工作量。一切都是可能的,就連現實的殘酷也可以像水一樣化成詼諧的幽默與“潑皮”玩笑,關鍵是潛泳技巧是否高超。

 

  陳:當一個人活得越來越輕鬆時,那根創作的壓力棒會不會隨之消失?

 

  方:沒必要強迫自己吶喊一輩子。年輕時荷爾蒙多你會感到壓力,它可以轉化成為創造力,有了閱歷後,該順暢就讓它順暢,畫作應該是生活中一個自然而然的部分。

 

  陳:收藏者是否理解你的畫?

 

  方:這是一個複雜的話題。年輕時渴望的成功,是希望別人能讀懂你的意思,但實際上當成功降臨,別人買畫時只想著你的畫值多少錢,這是很悲哀的。如果你到了80歲,偉大之作還不為外界所知,那種即將破土的期待是藝術家終生所想。而一旦成功了,世人瞭解了你,你就定格了,就算是一個8歲小孩也老朽得不行。所以說,理想與現實的衝突永遠存在又往往讓人很無奈。

 

  陳:“不幸”成名後,你的藝術理想是什麼?

 

  方:自由而豐富。能以不同的理由進入不同人的內心,給熱愛精神的人以精神力量,給喜歡金錢的人以投資價值,給好臉面的人錦上添花,給俗物以性感……它載有各種需求,就像一個思想的容器,我必須把它造得足夠大,讓站在很遠的人都能立即看見。

( 時事評論媒體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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