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孩透過電話跟故鄉的男友說「我愛你」，女孩在新到的地方認識的男孩就在身旁。

他們之前去逛夜市，女孩特地為這個外貌很黑道的男孩，東挑一撿了一件衣服，命令他穿下。

衣服在豔麗的燈光下，輕快地飄動。

他們在夜市吃冰的時候，男孩告訴女孩他有一個朋友，專門騙女孩的感情，還故意搞失蹤，教女孩賣身去為他贖身。

女孩有天給這男孩掀開了衣服，她為這終於來到的愛情感到狂喜難已。

然而，女孩後來有一天也遇上男孩告訴他的「夜市小故事」。她也去賣身，就為了把困在新加坡的這個男孩給贖回來。

女孩背對攝影機，面試她的老男人正對觀眾，她像夜市裡一件任人隨手展開的衣服，任老男人的手在她身上揉捏。

男孩回來了，他們又一起去夜市。

她又幫他挑衣服，這次，他不滿意她給他挑的衣服，她沒法命令他了。

衣服在豔麗的燈光下，比棉被還沉重。這回，愛情掀不開衣服了。

2‧

「亞洲電影新浪潮的下一波就在馬來西亞。」香港與大陸的網友，最近不約而同如此跟我提到。

馬來西亞電影去年備受香港舉辦的幾個大影展的高度重視，今年這波熱潮吹到北京，令許多中國人眼睛為之一亮。

他們熱切地跟我提到雅絲敏阿末（Yasmin Ahmad）的《我愛單眼皮》、《木星的初戀》，劉城達的【口袋裡的花】，陳翠梅的【愛情征服一切】(即是上文的故事敘述，圖上)，李添興的【狙擊手】(同時也是【愛情征服一切】的攝影)，何宇恆的【太陽雨】(劉德華亞洲新星導計劃中馬來西亞的中選者)，胡明進的【大象與海】。

我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述說，他們說的話都很長，我「嗯」的次數也跟著多。

他們的話像波浪，我的「嗯」在一次次的擊打中逐漸變成一塊石頭──激起波浪更多泡沫的石塊。

他們中突然有一人好像發現了我的存在，「你覺得如何？」

我沒覺得如何，我跟她緩緩述說了我去年在台北電影節，看到的陳翠梅的【愛情征服一切】。

3‧

MSN上的兩個人這時突然都沉默了起來，連「如何」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好像大家都在拍愛情？」終於有一人這麼說。我又答「嗯」。

「好像你不太以為然？」另一人也跟上來了。我回答「我沒這麼說」。

其實，光聽他們的述說，以我的經驗是可以感覺到片子至少七成以上「是不錯」。

「就這樣？」

「希望不只這樣。」我說。大家又陷入一片沉默。

「你的意思好像還是20年前你們的台灣電影最行！」終於有一人忍不住爆出火來。

「這麼說很尷尬，不過舉當今大家都公認的韓流來說，我們都可以去問問【春去春又來】的金基德、【外出】的許秦豪、【我的野蠻女友】的郭在容，誰對他們影響最深？或者回頭去問問賈樟柯等大陸第六代導演，誰的電影最能感動他們？」

「說來說去，你還是否定馬來西亞新電影的巨大潛力。」

「這真的要看。」

「看什麼？」

「看影響。」

「什麼意思？」

「從兩方面來看馬來西亞電影，而不是從他們的得獎率：一，馬來西亞的票房；二，馬來西亞電影對亞洲其他電影的影響力。很多人以台灣新電影在國際影展(尤其是三大國際影展)上的得獎為基準，其實更重要的是，當年台灣新電影在自家票房的成功，以及逐漸影響亞洲其他地區電影的拍攝方式，更重要尤其在後者。」

「後者？」他們兩人不約而同都這麼問。

「台灣新電影在西方好萊塢與東方的香港，這兩大拍攝與製片方式中殺出了另一條路，這條路不僅提供小成本製片可以在自家票房上獲得成功的機會，而且影像的張力感動了東方與西方人。」

「今何在？」

「哈哈，今天他們在後者方面的影響其實還在，只是前者的票房光芒不再。」

「那麼，以你這種『影響』標準，亞洲電影的新希望何在？」

「我不知道，就看誰能創造出另一種同時激動東西方影壇的電影影像了。」

其實，在所有亞洲導演的作品中，比較令我懷念的是越南導演陳英雄。

我想起他與梁朝偉合作的【三輪車夫】(圖下)。那影片裡，黑幫中有詩人，車夫裡有瘋子，大街上墜落直升機時，透明如波濤的海水。

梁朝偉從窗外偷看著女友的衣服被別人掀開時，鼻血像海浪般的湧出；眼淚，是三輪車壓過的一條痕跡；愛情，是一扇殘酷的窗子，觀眾從這扇窗子發現真正「新」的代價，殘酷地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