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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21 01:20:49瀏覽593|回應1|推薦13 | |
飯後,他跟老妻及兒子坐在門前板凳乘涼,鄭嬸在屋裡忙著收拾杯盤狼藉的餐桌,頭上半輪昏月,幾顆孤星,晚風徐徐帶著初秋的涼意! 「小時候在這禾堂追上追下,這裡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每一塊石板我都認得,夏天赤著腳時,石板會炙人。」 「冬天到對面山上砍柴割草,曬乾挑下來堆在禾堂上過冬,幹活幹到雙手都長繭,嫁到你家未過過一天好日子,每天都是七辛八苦的!」老妻幽幽的說。 「現在不用你去割草啦!」兒子打趣的說。 「現在要我去也走不動了!你是不知道以前你媽生活多淒涼,你爸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臨逃難的那幾年,一年沒看到他幾天。」 「現在你可天天看著他了。」 「有什麼好看的,一個老鬼。」忍不住笑起來,笑得那麼平和與滿足。 「你很年輕!」他捉狹的說。 「你不知道他那時在陵山被圍,最後聽說被繳械的、被打死的都在廣州城示眾。蕭嬸去認,死的活的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回來說沒有認出他們兩兄弟,應是逃脫了。那顆心才放下來。」 「那時逃到山下,又冷又餓,在薑田裡挖了一塊薑,用手搓去泥土就往嘴裡送,吃了兩口,全身才暖和起來。後來遇見蕭嬸,拿衣服給我們兩兄弟換,那時為了躱人耳目,把槍也丟棄了。」 「那把湯姆笙就是他丈人賣了牛給他打的金子換的,害你舅子連 犁田都沒有牛,剩下的小母牛又未長大,問人借別人又不肯借,辛苦得幾乎活不下去!」 「沒有那把槍,怕連命都沒有了!不是在突圍時靠著它,早就被打死了!」他回了老妻一句之後,接著訴說那久遠的故事:「那時候在蕭嬸家屋後柴房匆匆吃了碗冷飯,便連夜和你二叔下石龍。本想在石龍上火車去深圳,但天快亮將到石龍的時候遇見一個老鄉,他對我們說:「你兩兄弟不想活了,竟敢打這兒來,守橋的全是土共。」,心想總算幸運,否則走到橋頭,土共全認得,恐怕是沒命的了,於是決定繞路過東莞,不敢走大路,專走小路,一直走到傍晚,連水也沒有喝一口。」他說到這裡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聲音有些微微發抖。 「一直都沒有他兩兄弟的消息,聽說在東莞有一批當差的被抓到,也送到了廣州,蕭嬸又去看了一趟,還是沒認著。」老妻沉沉的對兒子說。 「那晚在莞城過夜,住在客棧,一夜沒睡好,半夜有人查房,帶著紅臂章,拿槍的站在門口。入來就問:『你們是那裡人?』,當時我坐起身,一手緊握著瓷枕,準備一不對勁,拿起瓷枕就當頭箍下去,那時你二叔睡裡面,我一手按著他不讓他起來。」 「『我看你好像是當差的。』那盤查的人打量著我,當時我冷汗直流,強作鎮定的說:『同志別笑話啦,我們怎麼會是當差的呢?我們只不過想明天到香港買些雜貨回來賣,做點小生意討個飯吃。』因為那時還未封鎖。」 「那帶頭的兇巴巴的說:『要記住煙、酒及私貨不能買,抓到不單只充公,還要辦人了。』我只好堆滿笑面的說:『謝謝同志告訴我們,不然犯了法都不知道呀!我們一定遵守國家規定的。』」一說起往事,他就有點興奮的滔滔不絕。 「你還未吃藥呢!」老妻嘟嚷著,兒子起身走入屋中,端了碗水出來,老人從衣袋掏出一大包藥。 「吃這個藥還會拉肚子嗎?」兒子關切的問。 「比較好一點了,前幾天,一天拉四、五趟,拉得我都差點站不起來了。」他無奈的說。 吃過藥後,他沉默了一會接著道:「我最記得第二朝在深圳碰到另一中隊的中隊長,也是突圍出來化成平民往香港逃,當我們一同走過深圳橋的時候,他走在最前頭,當一經過橋中英軍守衛的時候,他興奮得大聲的說:『這條狗命總算活了吧!』」 「他還在香港嗎?」兒子好奇的問。 「那時一同逃出來的,現在只剩你老爸了。」 「聽說他前幾年中風死了,那年過年回香港聽別人說的。」 「我今次回來,就是想拜一拜我老子及我母親,拜了這次,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拜了。」他說完,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空氣仿佛瞬間凝住,和堂邊的竹子,在秋風中颯颯作響,一隻貓從屋裡跑出來,直奔對面屋角,捲伏在地上的老黃狗,突然竄起追了過去,過一會便垂著頭走回來趴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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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