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閃爍著一天星子，山野間的霧氣漸升，月也顯得矇矓，他那霜白的髪絲，在幽暗的月光下，曳著晚風，悠忽間四野寂寥，茫然若失。

屋子裡喊著開飯的聲音，驚裂了凝著的沉寂！

「明朝日我再來，今晚你在那睡？」

「那睡都可以，看那兒有房間，打個尖！」

「橫屋那邊還有一個房間無人住，前幾年政府牽頭還屋，分給你們這一房的！」

「有被舖麼？」

「我叫人去張羅一下，你先去吃飯。」

「你食過了沒，沒食過，一齊來食罷，橫直只是加雙筷子，米飯是夠的！」

「我食過了，還要回去打點一下明天上墳的事，明朝日我會早一點來。」

他目送一個個龍鍾老者，隱沒在暗暗夜色之中，然後立起身，柱著扙，走入屋中，扙頭觸手有點濕濕冷冷。老妻與兒子也尾隨入屋，門前剩下幾張板凳，老黃狗仍捲伏在石階邊！

屋子裡燈火昏暗，老舊的屋樑上懸著低功率的白熾燈泡，映照得一屋子昏昏黃黃。一張八仙桌擺在屋子一角，桌上放了幾個大碗，碗內堆得滿滿的，也看不清楚是什麼菜。一行人方才坐定，進來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正端上熱騰騰的白飯。

記得五十年前在這屋子裡吃的最後一頓飯，也是在薄暮時分，母親、妻子及弟妹擠坐在八仙桌旁，氣紛冷如秋霜，因為明朝一早，他又要回部隊，隨即要出發去支援友軍作戰，前方戰事吃緊，到處謠言滿天，此一去究竟能否再回來，誰心中也沒有個數！

看母親雙目含淚，妻子滿臉愁容，平日喧鬧的三弟四妹，也沉默無聲，當時才六歲的五弟，也一楞一楞的看著大家默然無語，這一頓飯吃得有如千鈞之重，沒想到兩頓飯竟隔了五十年，但四壁雖在，人已杳遠！

「明朝日幾點要走！」母親帶著哀戚的問。

「天一亮就走！」

「你丈人已把你給他掌的牛賣了，只剩一頭小母牛留著下田，賣得的錢打了幾兩金子，在那小布包裡，你帶在身上罷，說不定用得著。」妻子說著淚水已沿著雙頰流下！

「大哥和二哥要去那？」五弟也感受到空氣的沉重。

「沒去那，過幾天就會回來。」

飯幾不下嚥，掛在壁上的煤油燈，火焰也不安的在跳躍，映著那一群漸漸模糊的身影，他的眼眶晶晶瑩瑩的滾下了淚珠。

他不自覺的揩了一下眼角，端起那隻缺邊的大碗公，輕輕吃下一口癸違已久的家鄉米飯！

鄭嬸頻頻招呼著大家，兒子顯得有些矜持，老妻則變得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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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