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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班長的歌 - 2005漢新文學獎(短篇小說)三等獎
2010/01/24 01:33:32瀏覽277|回應1|推薦1

《鄧班長的歌》

『我不曉得歌的名字,我只會哼。我想到什麼就哼什麼。就這樣,我心裏痛快啦…。』

每個人至少都會一首屬於自己那個時代的歌,不會唱,也會哼。鄧班長的歌很艱澀,沒人聽的懂。不!也許那兩頭乳豬聽的懂。

鄧班長的肚子圓嘟嘟的,連特大號的野戰汗衫都蓋不住;伴著沉重的呼吸,他喉頭裏哼著濃濃的小調,粗獷的手臂緩緩地前後搖擺,示意小豬過去吃晚餐。伙房一兵把排裏弟兄吃剩的都倒進一個鋁盆,放在這個荒廢的六零機槍陣地裏。兩隻乳豬肩靠著肩,怯生生的慢慢向鋁盆移動,八條腿不時纏在一起;到了盆邊,聞到香味,它倆立刻卸下羞怯的外表,狼吞虎嚥起來,嘖嘖的響聲把剩菜剩飯噴的到處都是。鄧班長看得心裏歡喜,口水也跟著流出來。他眯著眼無比愛憐地看著一大一小的乳豬,像個初當母親的婦人看著自己的嬰兒,掩不住心裏的驕傲。「好傢伙!好好給我吃。」他叼著國光牌香煙的嘴角噴出一股煙來。

「鄧班長!你又是服裝不整的在外面亂跑。」

鄧班長把小帽從褲袋裏掏出來戴上,趕緊跳出機槍陣地,抓起地上的草綠長袖襯衫穿上;還沒來得急把汗衫和襯衫的下擺塞進褲子裏,一雙沾滿泥巴的皮靴已來到機槍陣地的邊緣,踢起一團紅土,落在鋁盆裏,兩隻乳豬毫不理會。

「報告排長,這就是我跟排長報告過的『自力生產』計劃。」鄧班長站好了把煙屁股扔掉說﹕「我跟採買挑的,兩個壯丁!」

「兩個壯丁!營裏養了幾隻?」林排長噘起嘴問。他的前額和兩眼藏在捲曲的帽沿下,懶得瞧一眼鄧班長。「五隻。」鄧班長舉起他肥厚的手回答著。「營裏才養了五隻?我一個獨立排就要養兩隻!這算哪門子的公平分配?」林排長把放進嘴裏的高粱梗使勁地咬著。鄧班長心裏想反駁,但不知如何開口。林排長初來連上報到時,還是個「菜鳥」見習官,溫文有禮,像個預官排長。自從來到戰地接任排長後,他越來越「天才」,一副官校生氣魄;代理連長的時候,居然還在師長面前把全連官兵訓了一頓。鄧班長心裏就看不慣這些大學生,來去不到兩年,儼然科班的軍官一樣作威作福。唉!服不服是回事,林排長領口上那條槓還是蓋過自己的三條人字徽。

兩人正蹩著氣呢,一聲尖銳的呼嘯,劃空而過,接著一聲悶響從遠處的樹林裏傳來。「他媽的,今天那麼早就開打啦!」林排長話還沒說完,接著又來一陣「咻咻」聲,只是這回咻聲還沒完,頭頂一聲巨響,接著四周的荒草搖擺作響,塵土飛揚。「就地臥倒!」「回碉堡!快!」林排長聽到鄧班長糾正自己的命令,本來已跳進機槍陣地的他,又趕緊抱頭往碉堡跑。正在打水洗澡的排附,也丟了臉盆,顧不得濕淋淋的身軀,直奔回碉堡。傳令更是沒命地從茅坑提著褲子跑出來,後面還跟了一窩蒼蠅。

天色已黑,星空無垠。碉堡裏沒人說話,只有那盞燭光偶而被震得搖曳,直到炮聲漸漸遠去。值班的衛兵把鐵門打開,走回岡哨。「記得住口令嗎?」鄧班長漫不經心的問,衛兵也沒回答。他點燃一隻煙,走出碉堡往機槍陣地去。他不想打擾它們,停在十步之外。藉著星光,鄧班長約略可以看見那兩個傢伙,偎在一起。他心想兩隻算多?沒見過養豬嘛!哪窩子不是七、八隻豬仔的,多時還有十來隻呢!

那年他才十四歲,家裏幾分地種不出什麼糧來,幾個兄長都已離家,出去討生活。他每天把地裏挖出來的幾隻甘薯帶回家餵豬,還是養不活那一窩豬仔。這天母豬棄下自己的襁褓,開溜了。母親急死了,嚷嚷著要還在家裏的兒去給追回來。他循著母豬的足跡穿過樹林,來到了小溪旁,望著濁水裏自己瘦削的身材,離家已有幾里路,不覺打了個寒噤。就在這時,對岸傳來一陣嘈雜聲,只見幾個士兵忙亂地在林裏追趕什麼似的;他恍然明白那是他家的母豬。想到母親托付他的,想到家裏的生計就靠這條母豬,他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第二天,他跟十幾個年齡和他相仿的被帶到一座破舊的廟宇前,由一個班長帶領他們宣誓效忠報國後,領取槍械彈藥,匆匆加入了行軍的行列。他噙著淚水想﹕母豬被吃就算了,可是行軍完了他一定要回家告訴母親。

鄧班長的眼角又潤濕起來,他回頭望向碉堡,微弱的燭光穿過碉堡的小窗還隱約可見。在燭光的另一邊,林排長躺在用彈藥箱疊成的床鋪上,心裏還沒擺平,一股腦的後悔剛才粗心,當眾出洋相;明明「老共」打的是空爆彈;空爆彈裏裝的是宣傳單,在半空中爆炸。空爆後,飛落的六片厚重的彈殼可以穿透一般混凝土建築物。如果擊中人員,必定粉身碎骨。「就地臥倒」是用來躲避在地面爆炸的實彈,哪防得了空爆彈?真糗!他翻了一個身,把臉貼在軍毯上;雖然彈藥箱拼成的床板起伏不平,軍毯蓋在上面仍是軟綿綿的好舒服;軟綿綿的軍毯下壓著女朋友寫來的情書。「親愛的…」她總是這樣開頭。來到戰地半年,魚雁往返不到十來回,他們間的情絲就靠在外海等待潮水登陸的補給船銜接著,是那麼堅韌,也那麼脆弱。展讀她的信,總先是甜蜜湧上心頭,到了把信放回信封裏,疑惑與惆悵,又爭相迷漫逶迆幽暗的碉堡。記得在「成功嶺」受訓的時候,他常在出公差時,打個尖,跑到山崖口,遙望山腳下來往的客運車,盼著脫下軍裝換上老百姓裝的日子。

「排長!該查哨去了。」傳令頂著比他頭大一號的鋼盔,手裏拎著綁腿,探頭進來。林排長從凝思中醒來,看看自己還穿戴整齊,接過傳令遞上來的「卡賓」槍,才要走出碉堡,電話機響了。「林排長!雷霆演習開始,連長說全連機動。」是連長的傳令兵。原來,第三連的伙房兵,叫「衰頭」的,熄燈後逕自越過海灘下海游泳,漆黑裏卻尋不著回頭路,就在海裏呼救,被執勤的哨兵發現,上報至防衛部,現正由蛙人部隊處理。林排長聽完傳令的報告後,想起那個叫「衰頭」的;他見過他,是在一次演習完畢,各兵歸建的時候,他排裏多了一名士兵,原來是這個「大頭兵」跑錯了地方。林排長把他叫來問話的時候發現這傢伙不但話說不清楚,而且反應遲鈍。後來聽排裏的人說他小時候患過腦膜炎,導致智力消退。林排長當時想﹕「真豈有此理!這種兵也送到前線來。」這會兒,他要全排著裝清點人數時才發現鄧班長不知去向;他和傳令急忙出外尋找。

野地裏,暑氣稍退,夜闌的空氣顯得格外沁涼凝聚,週遭輕微的風吹草動都聽得清楚。林排長一邊駐足凝望著沙灘上懶洋洋的潮水,一邊傾聽對岸峭立的山崖底下,巨石把衝上去的海水擊的颯颯作響。他想起鎮裏的老人說過,鄉下稻田後頭那座「半屏山」在古早的時候被天公劈成兩半,一半從大陸搬到台灣來,不由得抬頭望著對岸這座幾乎插入星空的山崖;在星光佈下的陰影裏,它像是一座幽黑高聳的銅牆鐵壁,不像「半屏山」那樣,稀疏的青叢覆蓋著灰亮的土石;在那銅牆鐵壁後頭,鎖著他從課本上讀到的地理歷史,中華文化的泉源。

一陣似曾熟悉的歌聲蓋過了海洋的呼吸聲,打斷林排長的遐思。隨著聲音的來處,林排長找到了他。鄧班長坐在機槍陣地的邊緣,嘴裏哼著歌,兩腿懸掛著,腳尖兒幾乎踩著熟睡的豬仔,眼裏還帶一點閃光。林排長遣回傳令後,也坐下來﹕「你半夜裏,跑這兒來幹什麼?」鄧班長沒起立,沒敬禮,只「嗯」了一聲。「雷霆演習,在我們的防區,在海上。」鄧班長這才轉頭看著林排長﹕「找死了!誰呀?」「聽說是第三連的,我們現在機動待命。」鄧班長沒再搭腔,只顧看著豬仔子,繼續哼他的歌。林排長想藉機和他談養豬的事。他把折疊在口袋裏的「中央日報」單張版拿出來,指著頭條新聞說﹕「中東石油禁運,油價就上漲,飼料和水電費也跟著漲啦;養豬人家若不賣多錢怎麼過日子?」鄧班長一時沒有反應。林排長繼續說﹕「可是司令官認為大家要共體時艱,不應當趁機牟利。」鄧班長眼睛一亮,猛點著頭﹕「對呀!司令官對呀,他們不聽,關起來,禁閉!」林排長哼了一聲說﹕「司令官不能關老百姓,司令官可以要軍中所有伙食單位自養自足,這就是我們排裏得養豬的原因。」鄧班長忽然懂了﹕如果島上的養豬人家不罷工,他哪來的機會呢!何況,排長不是說將來得把豬賣給防衛部嗎?他憧憬肥肥的兩條豬,可賺來不少紅利。

「排長,養豬的事交給我,沒問題!」鄧班長拍著胸脯。可是,話沒說完,不禁悲從中來。二十多年了,他還沒把母親交待他的任務完成,他要回家告訴母親士兵們把母豬吃了的事,也還沒做。母親還健在嗎?可能嗎?他每天早晨看著洗臉盆裏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毫不猶豫地刮去一撮撮斑駁的鬍鬚,不曾傷流逝的光陰,不曾試圖捕捉青春的影子,任憑時代的無情在他臉上留下印痕,深得在浮光掠影裏也看的清清楚楚。鄧班長曾在桃圓駐地附近喜歡上一個姑娘,可是營長苦口婆心地勸說﹕「你想想看,你的頭髮都已經白了;你現在花錢娶個二十不到的姑娘,往後怎麼過日子?你跟著部隊跑,她會在家裏安分守己嗎?你一個班長的薪水恐怕還不夠她買化裝品,你哪裏再來個三十年存那麼多錢哪?再說,你沒聽過騙婚這類的事嗎?看看第一營的副營長,不就是給跑了嗎?」鄧班長結婚的念頭就這樣給「閹」了。

林排長食難下嚥,幾乎嘔吐。這天傍晚開飯的時候,幾個去參加「觀摩」的士兵在竊竊私語。林排長聽到他們的描繪﹕他從卡車上被憲兵押下來,師長說他敵前叛逃,不忠、不孝…,然後一個憲兵從後面…。

海島上的秋季短的令人查覺不出,幾個霧朦朦的早晨過後,西北風由海上帶來的寒意,叫人直打哆嗦。林排長看著牆上前任排長留下來的月曆,服役的日子已過了大半。提提自己的腰帶,居然鬆跨跨的;難怪嘛,全軍已數月未進一滴油水。還好兩條豬仔已經又肥又壯,機槍陣地都快容不下他們。鄧班長更是得意洋洋,盤算著總有近千斤的肉,年底分紅的時候,加上這一筆,真可過個快樂的年。

過年是軍中一年一度的大事,即使在前線也不例外。林排長接到上級的命令,准許官兵少量用酒,但必需在午餐行之。還不到中午,鄧班長已經從小店裏買了一瓶米酒,緊緊地握在手裏,一臉笑嘻嘻,搖搖晃晃地走回碉堡,好像已經醉了似的。「排長,來跟我一起喝!」林排長就是搞不懂這米酒有什麼好喝,他倒是垂涎麵店裏的台灣啤酒。「鄧班長,你自己來。我還有事。」說著他把採買叫進來。採買拎了個小公事包,進了排長室。

碉堡外,排上的弟兄,在防空偽裝網下,大碗大口地享受難得的佳餚,尤其是好久沒吃到的豬肉。鄧班長懶得拿小板凳,就蹲著吃;半瓶酒下肚,滿臉通紅,活像個彌勒佛拿著信徒的供奉來吃似的。環繞他的戰士們,說說笑笑,猜拳的猜拳,跳舞的跳舞,熱鬧的真像個過年樣;他們轉呀轉的,好像走馬燈似的,弄得鄧班長眼花繚亂;好多好多張臉譜,現在的,過去的,活著的,死去的,轉呀轉的;來了,又去了,只有他鄧班長還在原地,端坐著,起碼他自己覺得他還端坐著。臉譜一張張飄往他腦門的上方,消失了,只剩下他母親憔悴的面容,還浮游在模糊的視線中。

採買把公事包收好,依照排長的指示,把年度節餘平分,排裏每人一份。當鄧班長拿到他的紅利時,他幾乎跌坐在地上;當他發現連他班裏的戰士也每人分到一百元新台幣的時候,他的腦門幾乎炸了。「軍中的規矩,都給他改了,這些充員戰士從來不吃紅的!」他忍禁不住,把米酒瓶摔在地上,斜著身子,步履蹣跚地往排長室去。

「排…排長!你…你怎麼分的?」「什麼怎麼的?你是說福利金?」「排裏的阿兵哥,也…拿…拿錢?」「鄧班長,你要曉得,上從司令官下到一等兵,每人每天的伙食費都是七塊六毛五。這筆錢全是由伙食費裏省下來的,不論官兵,理應公平分配,沒有厚此薄彼的。」「賣豬的錢呢?豬…豬是我養的!我鄧班長養的…我流的汗,我清的肥…」「鄧班長!你三天兩頭的不出操,不帶兵的,窮跟那兩隻豬泡。班裏的戰士是誰在帶啊?是我!是我排長在帶!我沒有虧待你!」林排長怒吼著,他的頭頸顫抖的厲害,就像他在師長面前訓誡全連的官兵那個模樣。「我排長怎麼分,就怎麼分了!回去!」

哼!沒虧待我。鄧班長氣急敗壞地離開排長室,心想這輩子單靠官餉怎麼活下半輩子;年年的福利金都有個數千塊新台幣的,今年就拿這一點兒…。走著走著又想回頭去跟林排長理論;不!告到營長那兒去;可是,想想又自覺理屈。這時,米酒的後勁冒上來,頭重腳輕的就跌跌撞撞,撞上了林排長的傳令。他一掌把鄧班長推開﹕「老『芋仔』,臭霉霉!你走路不看的是不是!」就逕自提著一壺熱騰騰的茶水往排長室去。鄧班長站穩了身子,吸足氣,正要好好訓他一頓,傳令已隱入黑暗中。「你娘的!我要給你們好看…。」

林排長盯著滾到他床邊的手榴彈,嘎!的一聲停靠在堆積的彈藥箱旁;還來不及想,五臟已迸出他的身體,氣也帶不上腦門;他像只卡住的氣球,動彈不得。剛才,門被人砰的一聲踢開,不清楚是誰;現在,他看得清楚那保險鞘已被拔除,數秒鐘內,一切都將結束。他的女朋友、家人、退伍的日子、出國的計劃…,這一切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他放棄了一切,平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忽然,一個身影俯下去,拾起手榴彈,就往碉堡外衝。林排長這才找來一口口水吞了下去,回復身形;剛站穩兩隻腳,就聽到外頭一連數聲槍響。他醒悟過來,剛才那個身影是他的傳令,怎麼了?他怎麼了?林排長不顧一切也衝出碉堡,四下晦暗,只見傳令躺臥血泊中,手榴彈也還躺在兩步之外,沒有爆炸,沒有…?他一腳踢開。「鄧班長!鄧班長…」不遠處有人嚷著。「醫官!叫醫官來!」林排長見傳令腹部中槍,流血不止。他脫下自己的夾克,使勁地堵住傷口。血腥腥的空氣灌進林排長的胸腔,他又昏歇過去…。

當林排長披著醫官借給他的棉襖回到排上時,除了站岡的衛兵,碉堡裏空無一人;唯一見到的軍官是留守的輔導長。林排長從他那兒得知傳令已送到醫院,傷未及要害,應無大礙。「我要告訴你,林排長,鄧班長攜械逃亡,現在全島正實施雷霆演習,我們海防第一線更是全天候戒備。呃…」輔導長接著說﹕「林排長,我必需與你作個筆錄,好了解一下狀況。」

接連兩天,林排長帶領連裏的戰士,沿著海岸線做地毯式的搜索。戰士們一字排開,冒著凄風苦雨,清查每個廢棄的碉堡坑洞,每個窪地樹叢,可以翻的翻,可以戳的戳。林排長走在隊伍的中間,滿腦子的思緒,不知從何理起。鄧班長帶著自動步槍和手榴彈,踫上的話,戰士們得和他對決,這就是他將指揮的第一場戰役嗎?也許鄧班長會投降?然後呢?像「衰頭」那樣?

第三天晚上,防衛部判斷,逃犯必定藏身在海邊。「林排長,叫你排裏的弟兄,嚴密監視海灘上的動靜。如果目標出現,格殺勿論。」連長把手重重地壓在林排長的肩上,一清二楚的交待﹕「絕對不能放過!」

大家都曉得這目標是誰。夜深風勁,大半個月亮破雲而出,把潮水掀得滿滿的。對面的海岸線清晰可見,這是渡海的良機。『但也是最危險的,你知道嗎?海灘上的一舉一動逃不出全連弟兄的眼睛呀!』『你可曾吃了東西?泅水到對岸可需要體力啊!』『連長、營長都等著將功贖罪,你知道嗎?』『我知道你已走投無路,你能再等幾天嗎?等到月亮不亮的時候…』

「報告排長!十一點鐘方向,五十公尺處,目標出現…」

林排長腦子裏一片空白,口乾舌燥。這是他第一次握著一枚真的手榴彈。雖然,他曉得怎樣拔掉保險鞘,怎樣投擲,可是那都是在步兵學校用「啞巴」彈練習手榴彈擲遠時的動作。現在,不僅手裏拿的是真的玩意兒,還可以聞到一股火藥味…。突然一股狠勁的力量打在林排長發抖的手臂上,一陣酸麻,他不知不覺鬆脫了握在手裏的手榴彈。當他的手臂恢復知覺的時候,那枚手榴彈已飛向岩石間的黑影。「你等什麼啊!林排長!」連長怒吼著﹕「射擊!開始射擊!」連長奪過一挺自動步槍,不停地瘋狂掃射,直到所有的彈匣都空了…。

一雙血淋淋的手,不停地戰抖,在岩石間慢慢地攀爬,爬向海水,爬向銅牆鐵壁。一陣潮水把血跡沖散了,更多的血填補上來一陣潮水接著一陣。終於,潮水的聲音變成泣訴的歌聲,斷斷續續隨風飄送。他要回家,回家去告訴母親,告訴母親他行軍行完了。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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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爾本宅媽 - 台灣人在墨爾本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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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恭喜!
2011/11/12 05:30

恭喜您得獎!也歡迎您加入 udn!

很高興認識您,有空的話,歡迎您來聽我說〈澳大利亞洋酒〉和墨爾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