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二年七月　N日之1

沒人喜歡深夜的電話，因為那經常代表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昨天晚上就是如此。半夜里長報案說有外勞打群架砸壞了門窗等，警方趕到公司宿舍處理，沒發現誰在打架只看見宿舍鋁門破了，但地上沒有玻璃或血跡，現場已清掃完畢。員警詢問里長事件經過，一番調查後決定先在附近設立臨時巡邏箱，避免類似事件再度發生。

由於事發時已經很晚，公司多數幹部都關上手機睡覺，沒有人接到通知，而仲介人員在員警快離開時才趕到，這讓里長非常不滿，他硬是把老大拉到宿舍抱怨，說之前就發生過多次吵架、噪音擾鄰等事，里長對公司的外勞管理及爭議事件處理方式很有意見，老大則是允諾一定改善，才得以脫身回家。

早上老大把我和幾名主管找了過去，大夥剛到公司就聽說夜裡出了狀況，各懷心思的等挨罵。老大逐一詢問每個人昨晚聯絡不上的原因，主管們的回答大同小異：已經關機就寢。

「等你們睡醒公司搞不好都燒完啦，或者受鄰廠波及被炸上天了，還是遭小偷光顧搬了個一乾二淨，你們想上班也沒地方去！關機！全部給我留下可以找得到人的室內電話，從今天起我不定時打過去找人聊天」，老大罵到性起，把在場每個人的舊帳又拿出來數落了一遍，最後輪到我沒舊帳可翻，便將昨夜的事算在我頭上。

「你下去把昨晚發生的事查清楚，該罰的人一個都別放過，再去里長那裡向他說明並致意，平常要多去走動，做好敦親睦鄰的工作，不然再這樣玩下去早晚白布條圍廠抗爭，你們想上班連＂門＂都沒有！全部給我滾！」，老大也許是被里長多所責難，或者回籠覺沒睡好，把氣全出在我們身上。

說真的，跟別人一起分享自己的舊帳，而且只能聽又難以辯駁，那種感覺既奇怪又很糟，被轟出來其實是一種解脫，可以去忙自己該做的事，不用再被上司的情緒處理。

我到幾個單位去找外勞，瞭解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鄰廠有名外勞今天期滿回國，朋友們各自買了些酒和菜餚歡送他，眾人喝酒唱歌跳舞玩到很晚，快散會時有兩個人可能是酒精作祟，因細故吵了起來，相互推擠拉扯間將鋁門給弄破了，玻璃碎裂的聲音引來里長關注，又看到那麼多人圍在一起，也許是怕事態擴大就報警處理。肇事一方是其他公司的外勞，另一人是公司員工，過程沒人受傷，外勞也向我表示他們會出錢修好玻璃，至於懲處方面我已有腹案。

接下來是要找里長賠罪，從沒見過里長也不知道他家在那，麻煩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公司沒能在第一時間妥善處理，我不知要用什麼方法讓里長舒心順氣，只好臨機應變一切遵守敦親睦鄰的原則。

經由同仁的指示我找到里長家，里長太太很熱情的招呼我進去坐，隨即上樓找里長下來。客廳四壁懸掛了各方贈送的牌匾，三張長形會議桌佔去不少空間，上面擺放茶具、紙杯、香煙、檳榔等，看來里民們很喜歡來這泡茶開講。旁邊一面大白板吸引我的目光，上面寫滿當月每天重要的工作事項，包括：鄰里婚喪、公務會議、宮廟慶典、遊行抗議等，嗯老大的擔心也許不無道理，說不定那天我真的要代表公司出面與抗議民眾打交道。

此時里長下樓來，灰白的頭髮、樸實的笑容、兩眼閃著慧黠的光，主動伸出手打招呼，我恭敬遞上名片並說明來意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沉，示意我坐下再談。

「你們公司在這裡也不是一兩年，用外勞更不是一兩天，怎麼都管不好？晚上經常喝酒唱歌發出噪音，不然就是三更半夜在外閒晃，讓晚回家的小姐看了很害怕，你們如果不會管或不想管就不要用，多找幾個在地鄉親去上班」。里長的記憶力很好，這些年有誰偷魚拔菜、隨地便溺、醉言醉行醉倒路旁到打架滋事等等，他無一遺漏幫我上了堂公司外勞敗行劣跡史。

總算課補完了，輪到我開口：「里長很不好意思給你添了那麼多的麻煩，昨晚的事更是抱歉，往後有任何狀況，請你打名片上的電話，公司一定有人負責處理」。

「我看還是找你們老總比較快，他動了下面的人就不敢杵在那裡，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如果連他都不動，那我也不打電話了，直接號召鄉親到你們公司大家把話講清楚，該怎麼辦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