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初戀終結術

 我的初戀終結在小山坡下鄰家花園裡。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浪漫，也沒有纏綿悱惻的吻別。是一個坡度，一個不到三十度的角度決定了我初戀的存續。

 我那時的女孩還在念大學三年級，見過她的人都誇我的福氣好。水靈靈的大眼睛，有著一海洋的深，一海洋的黛。看著那汪靈動，你不自覺會失神：親愛的，我被那潮流牽引到何方去了？我最享受她看著你說話：眼光像海流，聲音像清風，心神就這樣飄飄盪盪地游到遠方。我喜歡順著她鼻子的弧度，一遍一遍逡巡她的眼光。醉的感覺，暈船的感覺，呼吸急促的感覺，心慌的感覺。

 女孩就住在海旁邊，順著岸邊的公路上去的高級社區。二旁的人家都有自己的陽台和花園。她家就是第二個轉角的第一戶。我開車送她回家的時候，不由得想起狄更生的話：這是最好的時光，也是最壞的時光。與愛人相處總是感到時間不夠；更在那將盡未盡的當兒，千絲萬縷，欲走還留，欲說還休的感覺，像夕陽般使人沉醉。離愁，似一川煙柳，配上滿城飛絮，紛紛竟似梅子黃時的雨，細細密密預告著即將來臨的寂寞。車轉上坡道時我知道那寂寞就在轉角，我會更急著搜索她的嘴唇，她的鼻子，她的眼睛。

 故事的那晚是個清亮的月夜。送完她回家，我打入倒檔迴轉，然後順著原路下山。轉過第二個轉角時我看到了海。那月，就直直地走過海面，走到我前面。我把車停下，短暫地沐浴著月光。海中有月，月光中有海，我，感覺到愛情。

 海面波光粼粼，海風徐徐，黝亮起伏間飄蕩著下一個變化的可能性。那海，讓我眷戀起我愛人的眼睛。我好想比對比對那海與那眼，讓我可以同時沉浸悠遊在二座海洋的深黛裡。

 於是我掉頭回去，按下門鈴。應門的是她姊姊，她很善解人意地答應讓她妹妹再做半小時的月夜之遊。我開心地回身，卻找不到我的車。

 它插在山坡下鄰居的花園裡。我停車時忘了拉起手煞車，車就這麼直溜溜地，順著酷似我愛人鼻子弧度的山坡，跌進了鄰家花園裡，還壓壞了一棵小洋槐樹。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後來是如何解決的：鄰居有沒有出來罵人，賠了多少錢，我那女孩的家人怎麼看我等等。(後來我間接知道女孩的父親覺得我這樣「有辱門風」，同社區的鄰居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家云云。)

 可我記得那晚的月光，那晚我急切地想找尋我愛人眼睛的心情。

 那晚年輕的我，在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