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書只看兩頁，就放回書架上，聽說是因為春天。

院子裡的花樹，招搖的穿起新衣裳，聽說是因為春天。

農人們發動耕耘機，翻動雨水浸泡過的水田，聽說是因為春天。

沿著公路兩旁，有許多工人忙於種花又種樹，聽說是因為春天。

不管在市街或是鄕村，陽光像商家的廣告，到處胡亂張貼。許多人禁不住窗外金光閃閃的媚眼，禁不住草地上、天空裡金光閃閃的招喚，無不投身其間。彷彿急忙的趕著去看一齣戲，喝飲一壺老酒似的。

不管順著流水，或沿著山脚下走去，春天總是任由陽光帶路。它吹著口哨而來，吹著口哨經過每一家住戶的門口。

魚兒宛若一群又一群剛放學的學童，在溪流的水草間捉迷藏；鳥兒們飛上樹梢，便急忙的賣弄起新學會的小調。

菜園中不及採收的茼蒿，開出一朵朵美麗的小黃花。冬天掉落在花圃裡的種子，開始冒出新芽。

春天，揭開了許多許多人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家家戶戶門口，仍留住紅艷的對聯。廟裡的香爐上，這時候有著徐緩爬升的輕烟，從不間斷。鞭炮聲依稀可聞，孩子們露出白嫩嫩的胳臂，跑到廟埕和學校操場學騎脚踏車。

夜晚不再寂寞，四起的蟲鳴，有時伴著風聲，有時伴著雨聲。腳步或輕或重，端看春天的心情。

以前每逢春天便寫詩的一個男人，現在什麼也沒寫，忙碌又制式的工作，使他的腦袋裡只能揚起細微的波浪。然而在這時節，竟也能心花怒放的來往於那幾個熟悉的小鄕鎭。

也許，是花也好，是樹也好，是孩童或是蟲鳥，是泥土或是風雨，春天皆不放過。它已經成爲一撮撮花朵的香味，成爲一幅幅駘蕩的風光。

如果還有人要問，什麼是春天？

春天，就像孩子們的畫，到處都塗上顔色，花花綠綠，花花綠綠的，讓人目不暇給。

春天，就像孩子們嘴裡唱出的一首歌謠，輕輕輭輭，輕輕輭輭的，沒有人會去計較唱的是什麼字句。

也許唱出來的根本不成調，也不成句。但是好聽，誰還去計較？

──原載1979年3月19日《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