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到日本遊覽時，旅行團分配我和一位七十三歲的老先生同住一個房間。老先生身體健壯，從小讀過一點日語，他的家人也就放心的讓他獨自參加旅行。

第一個晚上，住在福岡東映飯店時，彼此還不熟，且老先生重聽，交談時常文不對題，只好各自準備就寢。老先生上床五分鐘，就開始打鼾，不但聲勢大，還不曾間歇。我體察局勢，只好坐在沙發上閲讀手邊的旅遊資料，想讓自己疲累後再蒙頭大睡。奈何凌晨就寢時，仍被老先生那如風雷、如驚濤的陣陣聲響所困擾，一夜不能成眠，可真嚐足苦頭。

翌日參觀秋吉台，對著陽光眺望那廣闊的石灰岩山谷，兩眼酸澀得幾乎睁不開。我想，也許是第一次出遠門勞累，才讓老人家整夜打鼾，經過一夜好睡，第二天大概就不至於了。便隱忍著，没找領隊換房間。

遊罷秋吉台、秋芳洞和春帆樓之後，旅行團從新門司港搭乘客輪往大阪。這一段行程是在瀨戶内海夜航，每八人一個房間，搭檔必須重組，我和父母及另外一家五口同房，心裡不禁慶幸有一夜好覺可睡，也慶幸自己没向老先生和領隊抱怨前一晚無法入睡情事，保留一點氣度。

也許前一晚的失眠，使我在輪船引擎不停轉動聲裡，仍然能夠很快入夢。爲了讓往後的行程有足夠的體力應付，原本在凌晨時分有個欣賞到跨海大橋夜景機會，都先交代領隊不必叫我。

未料，睡著一個多小時後，竟被一陣鼾聲吵醒。迷糊中尚能記得前一晚打鼾的老先生並未同房，便睜開眼睛尋聲探源，才發現鼾聲來自我對面下鋪的布簾裡，那正是父親睡的床鋪。

這一發現，頓時令我睡意全消，時刻擔心父親的鼾聲，會把同房的其他人吵醒。聽著父親的鼾聲，同時想到自己對一位只比父親年紀小三歲的老先生打鼾，差點難以容忍時，不禁渾身汗濕。

隨後幾天的行程，恢復每兩人睡一個房間，老先生仍舊是我同房伙伴，當然他照舊是整夜鼾聲大作。可能是自己心裡已能坦然處之。和他聊天時，我也能注意到稍微提高聲調。

──原載《中央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