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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9 20:59:25瀏覽1589|回應0|推薦31 | |
每天傍晚只要不下雨,我都會騎著腳踏車,從市區東側一條農路深入田野,到 途中一棟座落在路旁稻田間的奇特房子,總要吸引我的目光。 這棟又高又大的房子,山脊形的屋頂覆蓋在四面牆上,卻不留分毫的簷邊,無論從哪個立面看去,都切得齊頭齊腦,使整棟房子酷似某個巨人不小心遺落的一塊大積木,實在看不出任何匠心的跡證。 更特別的是,整棟房子從頭到腳,屋頂連同所有的牆面,只漆著一種亮麗的藍色。任由夕陽用不同的角度和光線,去變換它的姿色。 若是我回程時間被耽擱,這座造型奇特且看不見任何燈光流露的房子,就會換裝變貌。宛如一隻只在夜裡出沒的貓兒,箕踞在逐步加深的夜色中,用著詭譎銳利的眼神,遠遠地瞄著我,回應我那閃爍紅光的車尾燈。 開始的時候,我認為建造房子的人真是偷懶,蓋這麼一棟好幾層樓高的大房子,竟然只漆一種顏色,只留下極少又極小的窗子。接著我進一步發現,那大面積的屋頂和牆壁上,竟然看不到半個透氣孔,就不得不懷疑可能有特別的安排設計。 這樣一棟少設門窗的大房子,究竟是想窩藏什麼秘密?住的又是哪一號人物?惹得我每次經過都免不了胡思一通,亂想一通。 也許,它是一座童話世界的城堡,你得要是個機伶的頑童,才能夠取得進門的通關密語。 也許,那只是一間生產或修理農具的工廠,外表光鮮亮眼,屋內則到處油汙,散落著各種零件及大大小小的螺絲釘。 也許,它是個大空間的實驗室,長條桌上插著粗細長短不一的玻璃試管,桌前圍著一個滿臉鬍鬚不修邊幅的 也許,窩在裡頭的是,專門拍攝前衛電影的某個新銳導演,他必須有棟這樣的攝影棚,才能夠緊閉所有門窗,不讓人窺探。 也許,裡面隱居著未來的大作家或大畫家,日夜埋頭織夢,不希望他人打擾。 有時,還無端衍生一連串可怕的揣測。猜想這座奇特的房子,正是某些恐怖影集裡頭,專供殺人魔做為凌虐肉票的牢房,有懸梁的鐵鍊和鐐銬,還有養著鱷魚的水牢。 我也猜想它,可能是某戶有錢人害怕詐騙集團或黑道老大擄人勒贖,不得不將自己的豪華別墅用一個形式簡單、色彩單純的大屋殼罩起來。像很多軍事要塞漆繪迷彩,搭起偽裝網那樣。 也許,也許──哈哈!它不過是當地農戶或農會所起造的倉庫,用來儲存稻穀。 反正,每天傍晚騎腳踏車經過附近農路,兩腳便不聽使喚,很自然的放慢踩踏的速度,且習慣性的把頭歪向藍房子,多瞧幾眼,一而再的展開我那想像的翅膀。 從鄉下折返市區時,一樣要轉頭看看這一座奇特的房子,一樣未失去猜測它的好奇心。 每回看到它,腦筋總是拚命運轉個不停,希望能找出一點頭緒,找到一則新的故事,或是個比較符合常理的答案。 我不曾想要靠近它去探個究竟,也不曾和朋友討論過這樣的話題,請別人提供意見。自以為,保持這種不斷追索的好奇心,說不定對上了年紀的我,在思路鍛鍊和智力儲存方面,會大有幫助。 如此過了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到初夏的某一個下午,我突然發現藍房子少掉一面牆,遠遠便能夠看明白房子裡空空蕩蕩的,上半截那些支撐著山脊形屋頂的鋼骨梁柱,無論橫豎或斜插,全數裸露。比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當眾脫光衣服,還要令人驚愕,簡直像解剖學教室和醫院裡架起的人體骨骼。 我想,房主人可能要拆掉它。 隔了幾天,事實證明自己猜錯了,屋子並未被繼續拆除,施工顯然只是做某種程度的改建。西向那一面,經常被夕陽當作鏡子的牆壁,已從腰部增建了遮雨棚,成為一處看似可以用來喝下午茶,用來堆放地瓜蘿蔔,用來晾掛衣物,用來停放車輛的走廊。 又隔幾天,原本高瘦的藍房子顯然變胖許多,甚至有些臃腫。增生的部分,不管是廊簷或屋牆,漆的依舊是炫目的亮藍,依舊只有不成比例的門窗。 不過,無論它還留有多少過去的痕跡,在我心底它已經不是先前熟識,能夠讓我胡思亂想的那棟奇特的藍房子了。 很慶幸自己,過去那些日子不曾趨近探究房子的底細,只把它當作是自己闢建在心底的虛擬秘室,只准許自己知曉它所隱藏的秘密。因此不管它被拆除或重新改建,絲毫改變不了我對那棟奇特房子的印象。 可見人世間並非事事物物都得探究個清楚,有些時候用想像和猜測,去夢遊尋思一番,似乎要比弄個明白透析有趣得多。 ──原載《文訊雜誌》 ──照片由吳敏顯拍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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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