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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12 00:05:19瀏覽1434|回應1|推薦20 | |
圖說:油君除了送書,還贈了兩瓶啤酒,據說這是某醫生按節氣釀的,味道真濃!
他帶上了新作《不存在的人》送我,我央求簽名,但這位作家看來沒習慣隨身帶筆留名,我一大捲筆袋沒得選,只有鋼筆,油君乾笑我老派後挑了一枝勉為其難簽下真名。 認識多年了,熟嗎?似乎沒熟到心底。這句話,是我對他,不是他對我。 如果油君是頭羚羊,我就是大型狗。他總是很靈巧也很溫和,沒啥表情;我卻是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全世界都看得到。 當年氣盛的我,私下非常嫉妒他的才華,老覺得那些老人們的眼裡只有油君,我因而莫名地把他的較勁對象:「有什麼了不起?」但骨子裡想的是:他真的了不起啊!他總有源源不絕的俏皮點子靈感,腦子轉得又快,講出來的黑色嘲諷冷笑話,隨便都可以當成題材做成一篇有意思的報導;即便臉書發廢文,他貼文底下都會熱烈幽默的嘴泡回應,原本看似嚴肅的內容,最後都會歪斜到天邊去。 我總以為他嘴賤,賤得很討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才感受到他對人生有個令我打寒顫的黑洞。那些笑話早就舖了油君黑色的底,有時聽來會想哭,但眾人笑聲總是輕而易舉瞬間掩蓋一切。發笑後要不要繼續發酵?大家也沒閒功夫,只剩油君回頭「不甘心感受,就這樣死狗放水流」。 《不存在的人》就這樣誕生,距離他的第一本書《越貧窮越快樂》,相隔十年。 有一回忘了是哪家報紙的攝影記者,在捷運月台上捕獲野生的某位部長,油君不僅意外成了路人甲,一雙冷眼直視鏡頭,站在部長背後,反而有點像主角,部長成了前景。那張照片讓我印象深刻。 「哪天油君幹了恐怖的事,我大概不會太意外。」我傳訊息接告訴他。 但油君其實幹不了什麼壞事。就像《不存在的人》筆下那些要恨恨不成、要愛也愛不上、活著很虛無,卻也沒什麼動力或者勇氣不繼續活的眾生。認識愈久,愈能感受油君的虛無。 我非常喜歡徐四金,他賣得最好、風靡全球的《香水》,我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但卻對《夏先生的故事》情有獨鍾,反覆閱讀不知幾回,也忘了重複買過多少本。讀著《不存在的人》,一直讓我想到夏先生。 沒人知道夏先生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的工作是什麼、從哪來,大家都只看過夏先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清晨到夜晚,不停地邁開步伐走著,當然,也沒人跟他說過話,唯有一次例外。那晚下著大雨、冰雹,還吹起狂風,故事主述者(小男生)與他的父親開車看到夏先生仍在雨中走著。父親忍不住停車請夏先生上車避雨,卻遭到夏先生洪亮的口氣「那就讓我靜一靜!」嚴厲回絕。 過了好多年,小男生已經變成大男生,他最後一次看到夏先生時,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跟平時一樣走路,只是這回他走向湖心,湖水從膝蓋、雙腿、胸腔、肩膀⋯⋯直到頭沒入湖裡。 男孩傻了,沒有任何求救。兩周後,村裡的人發現夏先生不見了,發出尋人啟示,而男孩始終把目睹的一切當成秘密,因為他記得那一夜夏先生在雨中渾身濕透對著車內的父親哀求:「那就讓我靜一靜!」過沒多久,大家也就淡忘了夏先生曾是鄰居,彷彿他不曾來這住過、不曾存在一樣。 油君《不存在的人》都有個很像夏先生的基底,不僅少了他(們),對我們生活也沒什麼影響,連他們對自身的存在,好像也沒有非這樣、非那樣不可的重力,即使你當下奮力一搏,但事過境遷後,卻發現那好像也沒什麼。 沒什麼,不是看開,而是看輕,看輕了曾經奮力一搏的重要──陷入了一種虛無,這才是可怕之處。這些不存在的人,從老兵、研究助理、上班族、泳池管理員到各種同志⋯⋯他們在油君筆下都成了「餘數」,世界不因為你而有差別,自己的存在像是一層油,漂著,偶爾因光線映出七彩,但最後散了也無關緊要,反正都是餘數。 油君用了灰色眼鏡眼鏡看眾生,讀完《不存在的人》,並不快樂;不過,人陷入傷心絕望谷底,不免會想K個芭樂歌,乾脆哭個徹底,置之死地後絕地大反攻,詞曲作者、歌手都跟陪你一起經歷最淒慘的人生;這些灰色或者黑色《不存在的人》,也讓谷底的人會有一種同在感。 喜歡逛傳統市場的油君曾目睹假人麻豆的塑料陽具大勒勒地在人潮中掉下來,大家都視若無睹,彷彿這件尷尬的事不存在。不忍死狗放水流的他,還是興致勃勃地想透過《不存在的人》告訴大家:「那根掉在市場的假屌很好笑。」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這些事有什麼好說、寫出來有沒有人會看,或者他以後還會不會繼續寫?但虛無的油君,仍會這樣虛無地在人群中穿梭,繼續在文字堆裡虛無地筆耕。哭玩笑,笑完哭,情緒來來去去,日子照常過著。 喝咖啡時,油君聽到我的鳥胃與半年不能跑步的狀態,緊張地問我是不是生病了?他一生病就會去看醫生,飲食比我更養生,等到年過五十,他最大心願是希望有一筆還可度日的養老基金,支持他悠哉悠哉地過著下廚、閱讀的閒適生活。 這是為什麼我說黑色湯底的油君幹不了壞事的原因。
人總是在掙扎中仍不放棄對(好)日子抱持期待,我是這樣,油君如此,《不存在的人》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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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