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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19 11:34:04瀏覽1023|回應1|推薦19 | |
「什麼是還可以回頭的時刻?」 「各種必然與偶然,輪盤上的小白球,端看一瞬間,球在哪個凹槽裡停下來。」 平路在小說新作《黑水》最後一章裡對事件的必然提出了問號。問號,不是質疑已然發生的事件本身,而是透過小說重構的空間裡,回頭探討每一個向左向右的岔路處背後可能的延伸。 挑展眼前所見的必然性,試圖從偶然因素中找到更多可能性,香港作家陳冠中也以1949年為虛構起點,把國共消長大大翻轉,寫成了《建豐二年:新中國烏有史》。雖是烏有,但在陳冠中看來,相信必然就會狹隘了人的思考,也傾向宿命論;回到偶然性,生命之路才會有多元可能。 歷史,不必然如此,人性,亦復如是。 以媽媽嘴咖啡店命案為創作源頭,平路重構出小說《黑水》。被媒體以「蛇蠍女」冠名的被告,以及一連串司法審判過程的荒謬,讓平路感到相當不安,除了使整樁命案與角色扁平化,對了解真相一點幫助也沒有。殺人是事實,被告並不無辜,但為什麼年輕清秀的女孩正在憧憬人生的美好未來時,會選擇走往這條路?(至少)釐清背後的為什麼,才可能拼湊出真相,繼續深究。 香港電影《踏血尋梅》也是在追問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會發生命案?但「為什麼」通常不在司法審理範圍,所以檢警繼續追問這種問題,通常是徒勞無益的,特別是在罪證確鑿之際。 平路沒有放棄這追問。在《黑水》裡,她讓年輕女孩佳珍與被害人妻洪太交錯獨白,在過去與現在來回穿梭,舖陳節奏很緩慢,兩個看似該在對立面的女人身上,我們看到了相似處:她們都渴望找到愛、期待愛與被愛。 年輕的佳珍來自社會底層,即使住在河左岸夏熱冬寒、不時飄出霉味的頂樓加蓋,斗室裡,仍滿載了她對未來打拚的夢想,也對交往的另一半有著踏實的計畫;學經歷極好的洪太在大學教織品時裝,生活有品味、財務獨立,「剩女」是唯一的缺點,卻是最大的缺憾,為了不剩,匆忙把自己推往洪伯,填補續絃空位。 佳珍愛洪伯嗎?從小失去父親、被叔叔以愛之名性侵,佳珍似乎只能在洪伯用老邁的雙手撫慰那個愛的缺口時,感受愛的存在,這是她書呆子男友以及男友強勢的母親給不了的暖流;洪太愛洪伯嗎?孤寂一人的恐懼早遠遠超過愛,但她仍設法為兩人的愛編織未來。女人再怎麼成功,身邊依舊要有個稱頭男人才算圓滿,即使這男人被硬拱上檯面,洪太寧可死命苦撐,也不願踏上婚姻破碎之路。 洪伯可惡嗎?佳珍與洪太交手,兩女命運同時斷送於洪伯身上,洪伯也許是女人戰爭裡最平凡不過的標的,但洪伯卻是什麼好處也沒拿到。年邁老男人,性慾該消褪,對年輕與肉體也該斷念,老男人的屌,徒留性徵即可,不該有實質作用,稍有念頭都成了老不休。我們對老人肉身的箝制,比任何年紀的人都嚴厲。 三個人深陷在自身兩難的境遇裡,硬是碰上擦出這樣的結局,這些糾葛又怎會是一紙判決書可說分明?於法有據的判決不難,難在人性的幽暗、曖昧,我們如何解讀?人性時時刻刻都走在這些邊緣上,一個偶然,我們可能陷入囹圄或者破繭而出,兩條路截然不同,但我們所掙扎的經歷,卻是如此雷同。
不論是蛇蠍女還是黑寡婦,是求愛、眷戀青春或貪戀錢權,人性一如小說《黑水》這書名,絕非清澈一眼可見底,濃濁混雜才是我們真正得要看見的面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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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