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宏？」

他笑著，又往前走了幾步。

「你怎麼回來了？」她驚喜的坐起來，朝他靠近。

「咦？你的衣服怎麼髒了？」

這時她才看到他的衣服沾染了泥巴，連手上拿的安全帽也像從污水槽裏拿出來一樣。

他還是笑著，張著嘴巴動了幾下。

「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到。」她著急的要拉住他的手，卻像是摸到空氣一樣，從他手心穿了過去。

「彬宏？！」她驚恐的叫，怎麼會這樣？

彬宏向她行了個禮，然後揮手。

「等一下！」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下了床嚷著：「等等我，你要去哪裡？」

他像沒聽到她的呼喚，頭也不回的往前方的一道光進去。

「彬宏！」她大叫著。

幾乎是同時的，她感到額頭一陣疼痛。

再睜開眼，眼前的地板離她不到五公分。

晃神了好一下，才發覺到她跌下了床然後頭撞到了地板。

「剛剛是做夢嗎？」她揉了揉額頭，扶著床站起來。

可是那麼清晰的觸感．．．．她感覺頭上還殘留著彬宏呼出的熱氣。

雯婷換下了睡衣，走到浴室洗臉。

鏡中的女孩一臉愁眉不展的一如她的心思。若是讓彬宏知道她這些日子來的折磨，他會不會回心轉意回到她身邊？

不過．．．她還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然這場夢令人匪夷所思。

她到廚房倒杯了鮮奶，喝到一半，門鈴像警鈴一樣拚了命的響起。

「來了！」

雯婷撫著被驚嚇的心臟，心神不寧的跑去開了門。

門外站的是明沛，他喘著氣滿臉通紅。

「怎麼這麼早？」她看著他身後：「芸樺呢？她怎麼沒跟你來？」

「雯婷！」他伸手抓著她兩邊的肩膀激動的晃著。

「什麼？」她害怕的要往後退，卻被他抓的緊緊的。

這時她才注意到他滿臉的鬍渣，連眼角也出現些微的眼屎，一定是整夜未眠的結果。

「你放開好不好，我不喜歡這樣。」她抗拒著。

「我要跟妳說件事，請妳冷靜的聽一下。」

「為什麼我要冷靜？」她不懂的問。

「我找到彬宏了。」

她揚著眉，開心的笑：「真的？他在哪？。」

「在台東。」他努力的平復情緒，調整呼吸。

「那你帶我去找他，好嗎？」她天真的問。

他痛苦的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眼裏佈滿了血絲。

「我可以帶妳去，但是．．．妳要有心理準備。」

「我早就準備好了，我打算先向他道歉，然後對他坦白心意。」她扯著他的衣角：「快啊，我們快去啊。」

她一刻也不能等，恨不得馬上看到他。

「彬宏．．．彬宏他出車禍了。」明沛吞吞吐吐的說著。

她愣住了，停頓了一兩秒。「他怎麼會出車禍？」

「昨晚他騎車從台東回來，被一輛小貨車撞到山谷下．．．現在還在台東的醫院急救。」

雯婷感到眼前一黑，地板彷彿開了個大洞，而她的雙腳正往那洞裏跌下去。

明沛及時扶住她，緊張的叫：「雯婷！妳怎麼了？振作一點。」

「我要去．．．」她咬著發白的唇，站穩住腳，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明沛．．．請你．．．請你帶我去他身邊。」

－　－　－　－　－　－　－　－　－　－

快步的走在醫院的走道上，遠遠就聽到美綢尖銳的聲音喊著：「醫生！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你一定要．．一定要把他醫好！」

「夫人，我們已經儘力了，請妳耐心的等待。」醫生沉穩的聲音跟著響起。

雯婷跟在明沛的背後走進病房，見到美綢扯著醫生的白袍，她激動的神情像發了狂，一雙眼珠子驚心的微凸了出來。

其穎抱著美綢，把醫生的衣服從她手中拉出來，不停的向他道歉。

「不要．．．我的兒子．．．」美綢失聲痛哭，淚流滿面的叫著。

「妳小聲一點好不好。」建中生氣的對她喊：「彬宏他現在是危險期，妳這麼吵，他要怎麼專心和死神搏鬥？！」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他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才會被車撞到！」她跳了起來，衝上去和他打架。

其穎連忙壓住她，怕她動到一旁躺著的彬宏。

「建中，你不要再說了。」欣美的臉色也很蒼白，她打起精神安撫著他：「讓彬宏好好的休息一下。」

「我根本就不想說啊，是這個不講道理的女人要和我吵的，妳偶爾站在我這邊一下會怎樣！」建中的口氣很衝，火冒三丈的對她炮轟。

明沛拉著雯婷的手閃過他們，帶她到彬宏的病床前。

原本在旁不知所措的芸樺見到了他們，迎上來跟在明沛的身邊。

建中他們還在大聲的吵鬧著，幾乎要把屋頂掀了開來。

奈何那邊的火氣隆隆絲毫影響不到彬宏，圍繞在他病床四周隴罩著陰沉的低氣壓。

雯婷伸出顫抖的手撫著他枯黃的臉龐和乾裂的唇，插在他手臂上的針似乎不能為他帶來生氣，反而更令他神色黯淡。

「彬宏．．．」她摀住唇，不讓淚水沾濕了他。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看他毫無血色的躺在床上，令她心如刀割。

芸樺緊抓著明沛的手臂，她討厭此刻的無能為力。

「妳不要太責備自己，他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明知道是場面話，明沛還是脫口而出。除了安慰她也說服自己。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在他離去的那天，若是能死拖活拉的留住他，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和建中吵到一半，美綢瞟到了雯婷。

她一個箭步上前，迅速的抓過雯婷賞了她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音劃破了悲傷停滞的時間。

「都是妳！」美綢幾乎是用高八度叫：「是妳這個掃把星害了彬宏！妳、妳把彬宏還給我！」

「美綢，妳冷靜點！」其穎擋著她，不再讓她動到雯婷。

「妳這個笨女人，幹什麼打人！瘋了是不是？」建中不客氣的譴責她。

「不要擋我，我要殺了她．．都是她把彬宏搶走才會害他變成這樣！」

「真是瘋了！」

「不準說我瘋！」

「去照照鏡子，看看妳現在的樣子，簡直是瘋婆子！」

「你再給我說一句看看！」

人高馬大的美綢很難控制，縱然其穎力大驚人，也快要壓制不住她。

明沛見狀連忙上前抓住美綢的手，混亂之中還被她抓傷了臉。

芸樺看雯婷撫著臉，關心的問：「妳還好吧？」

大部份的人會回她說：去問看看被打過巴掌的人，看他會怎麼跟你說？

但雯婷不是這種人，而且．．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她沒資格回那些話。

除了那瞬間的羞辱還有麻辣漫延半邊臉頰的不適感，這些她都能忍受。

不能忍受的是彬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欣美勸不了架，也就任由建中去和美綢叫罵。她體貼的到廁所拎了條冰毛巾，然後交給雯婷。

「敷一下臉，不然會留下掌印。」她柔和的聲調暫時撫平了雯婷受傷的心。

「謝謝。」雯婷接了過去，聽話的把它觸著熱又辣的肌膚。

其穎和明沛合力的把推向美綢外面，頓時，房內只剩機器“嘟嘟”的響著。

建中拿起保特瓶灌著乾渴的喉嚨，望向雯婷不客氣的問：「妳就是彬宏要的女人？」

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讓雯婷怔住了。

「哪有人像你這麼問的？」欣美不高興的瞪他。

「抱歉哦，我這個就是直腸子，不會拐彎抹角的。妳想回答的話就說，不然當做沒聽到也可以。」他轟隆隆的嗓音填滿著安靜的室內，原本死氣沉沉的空間稍微擠進了些生氣。

彬宏的手是冷的。

雯婷握住他，她認真的要把生命力傳遞出去。

「應該是說，他是我要的人。」她臉上有著半乾的淚痕：「很抱歉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我想．．您是彬宏的父親？」

他哼了一聲，別過頭。

她挺直腰，望著眼前這對中年男女。「彬宏他早就對我表白他喜歡我，是我辜負了他、濫用他對我的情意，所以才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我很抱歉。」

「我是個膽小鬼，不但用男性恐懼症的藉口來逃避他，而且自私的要他等我，卻又不給他任何承諾，真的太過份了。」好不容易才停止哭泣的，淚又流了出來。

她邊抹著淚，邊哽咽的說：「他這段時間心裏一定不好受，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守著我，還供應我所需要的物質生活，而我只是應付考試，對他付出的一切都認為理所當然。」

「換成別的男人，他一定早就去找別的女生，不會來理我。但是他．．．彬宏他還在我的夢裏出現。」

想起早上真實的夢境，她不禁悲從中來：「他還對我笑，一點都沒有怪我的意思．．．我真的真的虧欠他太多了。」

欣美看她哭的不能自己，心疼的抱著她一同痛哭。

建中一陣鼻酸，他裝酷揉著兩側鼻冀，關上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