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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7 00:08:16瀏覽3718|回應1|推薦7 | |
新潮流的組成自一開始就是對政治有興趣的知識份子組合,不像民進黨其他的派系,多為已有勢力政治人物的集結,這樣的組合也決定了新潮流的特性。 美麗島系是自國民黨來台後未被收編的各地地方勢力的集結,正義連線及福利國連線則是因國會全面改選大幅增加的政治人物、為增加自己的影響力而集結成立的派系。這些派系因為成員皆為已有地方勢力的政治人物,派系不過是政治人物的集合,參與派系是希望能獲得更大的利益,而非犧牲自己的利益,故而決策過程艱難,因稀有資源(如中常委或縣市長)的特色即為其稀有性,若派系中成員皆希望能分得稀有資源而互不相讓,誰也不願犧牲自己的利益,那派系就很困難做為一個整體去搶奪這樣的稀有資源,分散後的派系力量當然嬴弱,無法展現出團結派系的力量。 相反的,新潮流一開始就不是政治人物的集結,新潮流也不鼓勵帶槍投靠的政治人物加入,新潮流成員可以依個人意願及整體利益規劃參與地方選舉,但黨職的選舉則完全由新潮流的決策機制決定,而且候選人皆不具公職身份。這個背後的形成邏輯為,因公職已具當然全國黨代表的身份,為最大化全國黨代表票數,黨職應以不具公職身份的成員擔任。因為成員幾乎都是在還沒成為政治人物前即參與新潮流運作,新潮流的組織文化因而可以建立與維持,新潮流整體的力量遠大於個人的力量,於是如何能成就團體最大的利益自然成為新潮流內部共同的語言。但問題是,已成為政治人物的成員,是否能長久以團體的利益為重,甚至在關鍵時刻放棄自己的利益,以成就團體的共同利益,則成為該成員與新潮流的共同考驗。 新潮流的決策機制 新潮流的決策機制類似於民進黨的組織,會員(代表)大會是最高權力機構,每季召開一次,大會每年透過民主機制選出政協十五人,政協為會員(代表)大會未召開期間之決策機構,政協每周開會一次,滙整各方資訊進行政治判斷及決策,政協設總召集人一人,每周負責主持政協會議及會員(代表)大會,平時並代表新潮流對外發言。政協下設辦公室,辦公室為新潮流之常設執行機構,辦公室設總幹事一人及副總幹事若干人,執行單位中最重要的是組織部,負責與各地新潮流地方成員及地方組織的連繫,總幹事向總召集人負責,但新潮流事實上是由總召集人及總幹事實際領導。 為了避免寡頭政治的出現,政協改選時規定至少要有1/3席次的替換,選舉方式又採用全額連記方式,有投票權之成員在投票時因考慮至少有1/3的席次需替換,就會考慮放入不同於現任政協的部份名單,很多時候新放入的名單就會是年輕有潛力的成員,於是這些替換的席次往往成為潛力成員培養的機會。當然,所有成員都有權利參與每周召開的政協,針對特定事項之討論,政協也得要求特定成員出席,但身為政協實際一員,會感覺自己擠身政治之核心權力機構,有潛力的成員會積極參與,並自其中學習成長。1/3席次的替換原則也讓新潮流的領導班子可以延續,諸如邱義仁、吳乃仁、林濁水、洪奇昌等皆為政協之常設名單,也保證了政協的經驗可以延續,不會因為每年改選而發生斷層 政協的重要,剛開始是做為個別成員對於政治情勢的判斷及選定策略的爭論,但當新潮流的成員隨著時間開展及自己能力的展現,逐漸佔有各種重要職位,如中央黨部核心黨職、立法院黨團核心幹部、政府重要職位等,獲得取得許多資訊的機會,這些資訊有的是政治重大變動的跡象,有的是政治人物或其親信私下表示的意圖,或是其他派系透露的合作意願等等,這些資訊得以在政協中分享、研判,遂成為政協據以做出決策之基礎,這其中包含了歷次黨內選舉的合作、配合修憲的策略等等。由於資訊的精確及因應決策的精準,讓新潮流往往有著超乎實力的表現,也成為黨內各派系嫉恨猜忌的對象。 這樣的機制雖然有其優勢但也有其根本的問題,問題就在與地方的整合。因為政協開會的地點在台北市,自然對於非台北市的成員而言,參與政協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事。雖然政協改選的1/3席次原則給予一些新而具潛力的成員成長的機會,但這樣的機會對其他縣市的成員其實惠而不實,長久發展下來,政治思維當然容易有台北中心的危險。這樣的機制,對於派系中政治人物主體為立法委員時,還不至於形成問題,因立法委員於會期中原本就需來台北立法院開會,其政治活動的中心除了地方上的經營外,大部都在立法院,自然參與以台北為中心的政協不成問題,但當成員是縣市長,其政治活動都在地方時,以台北為運作核心的政協就失去了他協調整合的角色。 早期新潮流執政的縣市不多,政協在台北並不形成派系內嚴重的問題,但當新潮流的立法委員逐漸成為地方級領袖級人物,爭取縣市長這樣的職位自然成為政治人物發展過程中的目標,但一旦獲得提名並當選,即成為一方據地為王的諸侯,可以有機會培養自己的班底,在卸下縣市長職位後,更可以往中央發展,進取更重要的政治職位。但,一旦當選地方諸侯的新潮流成員,其政治上的影響力卻無法反應在新潮流的組織架構中,非常有可能更上一層樓的地方父母官卻無法在政協中扮演領導的角色,反而開始與新潮流逐漸疏遠,因地緣關係,往往只能靠著辦公室的組織工作者負責聯繫,自然與團體間的關聯因而愈形距離。隨著新潮流縣市長席次的增加,看來仿佛新潮流勢力大增,事實上卻是新潮流失去控制的開始。2010年五都選舉時,高雄及台南的選區中,對立最嚴苛、爭取黨內提名的,都是新潮流背景的縣市長及立法委員,前述制度面的缺陷實為其因。 1993年在澎湖縣意外當選的高植澎(1993-1995),是新潮流的第一個縣市長,當時新潮流還派了成員到澎湖協助高植澎處理縣政,高植澎一直不是新潮流的核心人物,但因為澎湖也不是政治中心,這種互動對組織的影響並不嚴重。1997年當選台中縣長的廖永來(1997-2001),其選務工作皆由地方上新潮流的組織頭子利錦祥操作,故當選後利錦祥仍為縣政人事及政策之主要操刀手,自廖永來當選縣長後,利錦祥自此經常來台北參與政協,並於1998年短暫的擔任新潮流總召集人,這背後補強政協與台中縣長間的工作就由利錦祥進行,並未出現嚴重問題。同時間當選宜蘭縣長的劉守成(1997-2005),則與政協互動甚少,但因宜蘭的特殊政情,與前縣長的關係還勝於新潮流。 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後,新潮流在地方縣市長選舉上也更有斬獲,2001年蘇煥智當選台南縣長(2001-2010),翁金珠當選彰化縣長(2001-2005),楊秋興當選高雄縣長(2001-2010) ,在台南縣、彰化縣及高雄縣三個地方的地方組織其實是相當弱,三位縣長所安排的人事也幾乎都是自行決定,新潮流在人事政策上都著墨甚淺、無處插手,地方上也無類似利錦祥的組織頭子可以充分代表縣長參與政協,縣長們與新潮流的關係反而愈趨平淡。如蘇煥智更利用他曾任陳水扁助理的背景努力爭取時任總統的支持,反而與陳水扁較新潮流更為接近。新潮流並未因多當選縣市長而獲得更多政治職位來培養新潮流的成員,也並未因為這幾席縣市長而增強整體派系的勢力,當選的縣市長也並未為新潮流力量的鞏固或擴增而努力,新潮流還是主要依靠立法委員、政務官及黨職的力量,可見前述制度面的缺陷。 翁金珠在擔任立法委員期間為新潮流核心成員,一旦擔任縣長,雖然只擔任一任縣長,但與新潮流就已逐漸形同陌路,2005年更為了競選黨主席而不惜退出新潮流。蘇煥智與楊秋興兩任縣長任內與新潮流互動有限,也因此種下了2010年五都初選中,分別與立法委員賴清德及高雄市長陳菊的勢如水火的競爭。 新潮流的組織 新潮流是一個全國性的組織,各地方的組織就是地方的區會。區會每月固定應開會一次,處理區會所轄區域之大小事。但新潮流雖然有地方組織的設計,但並不保證各地的發展都可以順遂開展,這當然與各地新潮流的成員特性有關,最核心的問題是,該地新潮流的組織是否有適合的人來推動。這樣的人要能避開政治利益的衝突(自己不參選),個性又要能四海、大方容人,方能帶得動地方組織成員,而地方上又需要有可以值得大家努力的方向(如參選的人的未來性高,而與組織配合的意願要高)。但各地的發展不是總能如此,不是總有值得支持、有發展性的政治人物,而各地地方政治利益的衝突又往往無可化解,地方上也缺乏自己不貪的組織人才,所以各地只要還沒發展的都沒問題,只要開始有發展的地方就會出現問題。 花蓮區會是由林振利主導,但因地方上浮得出枱面有發展性的政治人物只有曾遭政治獄的文學家陳列,但陳列卻對持續參與政治並無高度興趣,導致地區發展緩慢,反而每次代表民進黨參選縣長或立委的,都是自台北下來的游盈隆或蕭美琴。林桭利則轉而經營多羅滿賞鯨公司,政治參與反而成為副業。彰化縣區會因翁金珠擔任立法委員期間對代表地方勢力的新潮流縣議員微詞頗多,導致區會無法正常召開,雖然翁金珠於2001年當選縣長,但地方經營不佳,種下連任敗北的因素。 各地的區會運作失靈,導致各地新潮流發展受阻,失靈的主要原因為區會中政治人物的利益衝突,這其中又以高雄市最烈,黃昭輝與陳菊的不和,導致有所謂的南北流對峙,台北縣盧修一與蔡有全/周慧瑛夫婦因決定立委參選人之爭,台中縣陳鴻榮與郭俊銘的省議員之爭,這些利益衝突的結果就是某一派人馬集體退出新潮流,導致地方發展倒退。各地方區會運作最順利的,應屬台中縣,在廖永來後雖然並未出現重量級可支持的政治人物(或許邱太三一直是具可能性的人選),但因地方勢力穩固,利錦祥個人並無參選的想法,加上利錦祥個人的大方四海個性,仍然將台中維持住一個勢力。 退流的新潮流 新潮流自編聯會時期十三鷹的組成開始,陸續有人加入新潮流,但新潮流極盛時期,成員也不過維持在二百人左右,主要原因是退流的成員為數眾多。加入新潮流是各區會逐年陸續進行的工作,但退流則是幾乎每次有選舉就會發生。 成員退流的原因眾多,但維持團體紀律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關鍵。 如2005年新潮流因蘇煥智縣長支持林宜瑾參選立委,不同意時任縣議員的黃偉哲投身立法委員選舉,逼得執意參選的黃偉哲只好退出新潮流參選,當選後則投靠正義連線。另如1998年新潮流因內規不分區立委只能擔任一屆不分區,故推選鄭國忠參選,原新潮流立委戴振耀執意參選,結果被迫離開新潮流,戴振耀當選後投靠正義連線。黃偉哲及戴振耀的退流是因不能服從新潮流的決議(共識),所以為了維持團體紀律,只能請他們離開。 每次中執委/中常委選舉過程中投票跑票,因而被請出新潮流的也有,這也是基於團體紀律的考量,但也因黨職選舉中賄聲賄影,開除因收賄而不遵守決議的成員也有著自清的意義。 另一種退流的原因是考慮地區組織的運作。如高雄市陳菊與黃昭輝南北流之爭,彼此互不相容,最後以選擇陳菊放棄黃昭輝做為解決方案,以黃昭輝離開新潮流劃上句點。這種選擇背後其實是利害的計算,主因是陳菊的後續發展較黃昭輝寬廣。造成黃偉哲退流的其實也是如此,為顧及蘇煥智主導的地方組織,所以犧牲了黃偉哲。 自新潮流成來立以來,退流的人不少,如現擔任雲林縣長的蘇治芬,曾擔任台中市長的張溫鷹,曾擔任彰化縣長的翁金珠,現任立委的黃偉哲,曾擔任過立委的方來進、簡錫堦、周慧瑛,曾任勞委會副主委的郭吉仁,曾擔任中華顧問工程司董事長的許瑞峰,曾擔任總統府參議的陳鴻榮等等,最近退流的有高雄縣長楊秋興,已經傳言將參選到底,台南縣長蘇煥智的動向也頗值捉摸,似乎仍未放棄參選。離開了新潮流後並沒有因而離開政治圈的政治人物,有的反而有機會更進一步獲得發展。雖然退流人士不斷,但年輕對政治有熱情的人仍將新潮流視為唯一的舞台,可以因而實際參與政治,因而入流的人也不斷,這之間遂達到一個巧妙的平衡,使得新潮流的總體人數仍維持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規模。 新潮流的組織文化 新潮流曾被民進黨內其他派系描述成為「踢著正步去投票的部隊」,新潮流內部強調團體紀律,因為前述特殊的組織文化,使得新潮流內部得以維持其紀律,黨職人員自己不具公職身份,其政治前途完全依賴新潮流的提供,當然順從新潮流辦公室的指令,歷年來雖偶有被收買走之例,但畢竟仍為少數。公職人員的票數則依其與新潮流的親密程度而有不同的風險。多數新潮流成員在投票前仍不知自己將會投給誰,一切依辦公室的調派。新潮流雖然偶有跑票的狀況發生,但在黨內各派系中,估票仍然最為精準,精準程度遠遠超過其他派系。也因為估票精準,投票實現率極高,所以新潮流也成為黨內其他派系合作換票的首選。 但新潮流成員的紀律觀倒底是什麼?為什麼這樣的紀律可以維持?是什麼樣的組織文化可以讓新潮流維持這樣的紀律?這是一個組織文化的問題。 不了解新潮流的人,以為新潮流之所以有紀律是因為新潮流成員有著共同的信念,有著左翼共同的意識型態做為成員的信仰,為了要讓左翼的理念可以實現,所以所有成員都甘於犧牲自己個人的利益,以成就左翼路線的最大利益。但,事實上是,要稱新潮流為左翼政團非常困難,雖然新潮流對新成員的訓練仍會提及三面紅旗(台灣獨立、群眾路線及社會民主主義),但新潮流早已在轉型成為政治團體,放棄深耕社會運動時就已放棄了群眾路線。新潮流現在的群眾,與一般政治人物沒兩樣,是政治人物選舉時所動員出來的支持群眾,而非早期所言的社會運動中的群眾。 社會民主主義的傳統來自於對資本主義及市場經濟的一種批判,認為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是一種扭曲人性的產物,主張消滅私有財產,並認為可以透過計畫經濟的模式來達成「各盡所能,可取所需」的人類仙境,當社會民主主義轉型至改革派而非革命派時,就接受了資本主義及市場經濟的運作,接受了私有財產的制度,但認為市場經濟需要調節,所以透過財產重分配,達成照顧弱勢的福利國家制度,但依左翼的傳統,對於現實社會應如何達成福利國家制度,仍需以該社會之政治經濟的實際分析做為基礎,才能擬定可執行的策略。目前新潮流中對於左翼理論的興趣不再,不論是會員(代表)大會或政協中,已經不見對於社會的政治經濟分析,更不用提及福利國家的遠大理想。社會民主主義大概只存在於部份新潮流成員在民進黨外成立獨立的「社會民主黨」的想像吧! 這其實也是台灣民主發展的悲哀,因為選舉所費不貲,每個需要投入選舉的政治人物都必需經營自己的金主,不像早期歐洲社會民主政黨的經費多來自強大的工會,由工會提供政黨運作的經費,依賴金主的候選人,又如何可能提出反商重分配的社會民主主義主張呢?在新潮流重要幹部紛紛投入選舉中,就註定了新潮流將逐漸放棄社會民主主義信念的命運。 沒有左翼信念的新潮流,又是透過什麼來維持成員的紀律呢? 我認為形成新潮流仍能維持紀律的原因有三: 第一、 新潮流中非政治人物的成員佔有一定比率。新潮流是民進黨中唯一的一個派系會讓非政治人物來參與,只要有新潮流成員推荐,經審核後就可加入新潮流。對於其他派系而言,對政治有熱情的年輕人只能透過成為政治人物的助理才有機會從政,必需要選定老闆,還要選對老闆才有機會從政。因而,許多對政治有興趣的年輕人,新潮流已成為其嚮往加入的派系。加入新潮流後,除非真能透過選舉經營成為地方一霸,除了留在新潮流外也沒有其忚的道路。 第二、 新潮流與其他派系的對立。新潮流的成員基本上看不起其他派系的成員。這些看不起自然有新潮流自許為知識份子的臭老九品味的因素,但主要因素仍為地方的結怨,如翁金珠在彰化與福利國系的姚嘉文/周清玉間的恩怨,蘇煥智在台南縣與台獨聯盟陳唐山間的勢不兩立,廖永來在台中縣與美麗島系林豐喜間的對立等等。這些自地方至中央不可解的對立,自然封鎖了成員在不同派系中流動/交誼的空間。新潮流與各派系間的互動敵視已到了傷害新潮流利益的地步,2008年蘇貞昌在總統候選人初選中之所以落敗,主因就是所有非新系的派系集結起來反蘇,只是因為新潮流支持蘇貞昌。 第三、 由於新潮流與其他派系的對立,讓新潮流衍生「幫派意識」。為了合理化新潮流無法與其他派系合作,新潮流於是在內部以污名化其他派系來彰顯自己的清高與廉潔,對於自己所掌有的資源更有不容他人分一杯羮的強烈的地盤觀念,這種強烈的「敵我意識」及「地盤觀念」,於是讓新潮流像是「幫派」組織。成員的作為/發言一定要支持,不管是正確還是錯誤,如同林濁水及李文忠的辭立委行動,對新潮流的傷害深入見骨,但新潮流因諱於幫派意識,卻無法顯現自我批判的能力,反而成為親痛仇快的工具。 缺乏左翼信念,也逐漸喪失了自我批判/反省/檢討的能力,愈來愈像幫派的新潮流,未來還能做為民進黨的防腐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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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