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外交官的小孩，第一件要適應的是，一般中小學生只在畢業典禮才會有的"送舊"，在他們身上，可能是每學期都要上演的戲碼，卻沒有什麼時間擦眼淚......。

這等"送往迎來"的場景，不但出現在同齡同輩的同儕間，也出現在長輩的會面上。     "Say Hello and then say Good-Bye" 的快速更迭，成了外交官小孩生活的一部份。

比方父母的親朋好友，剛剛見過，沒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小時、甚至幾分鐘)，就要跟他們道別，而且可能要隔很多年以後才會再見，或者根本沒有機會再見。

"Where (or Who)  is my best friend?"我相信，是全世界、繞著地球跑的外交官小孩，無論你是哪一國人，所一定要經歷的成長過程!

從樂觀的角度看，這加速了他們的成長、開擴了孩子的視野；從悲觀的角度看，孩子可能常常經歷身心內在與外在的交戰。

考慮到維持語言學習的連貫性，"國際學校"往往成為外交官父母的選擇，即使每每所費不貲......!

於是，每次搬到新的國家，轉到新的學校，孩子最初幾個月必定重作新生。先要交新朋友，想辦法用共通的語言(或肢體或電腦遊戲)來交通，但是沒多久就成了舊生，因為在國際學校，總是會有其他新生又轉來，又沒多久，竟要送走好不容易交到的好朋友，然後突然自己又變成被歡送的對象，......

年年都有同班同學轉走，每學期都有和自己當年一樣語言不通的新同學轉來。在國際學校裡就讀，最大的收穫，應該是，很多國際學校校園內存在的"常態"，在其他一般(或本地local)學校是"罕見"的。

在羅馬，一共有十四所國際學校，都是所謂"小小聯合國"是也。猜猜看，一所國際學校共有幾個國籍?

會送到國際學校念書，有不少是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有的是在大使館、有的是在聯合國轄下的國際組織、有的是在義大利外交部、有的是前來羅馬的貿易商，還有異國聯婚所生的混血兒。另外，就是父母都是義大利人，但是希望小孩從小就學英文，具備雙語以上能力的家庭。

這樣一分析，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一所國際學校，人數不過數百，但是全校從三歲的幼兒班到高中部，會有五、六十個國籍了。

談談一些轉學的實例吧。有人剛轉來念一學期，發覺英文程度與美國國內相差太多，轉走了。有人因為爸爸要到其它歐洲國家做生意，轉走了。有人因為父親被外交部調到其他國家，轉走了。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單親父親帶著三個小孩到處做跨國生意，那老大從小一到小五，每年轉學，六年級便是他第六所學校，個性很獨立但表情總有些落寞。還有一位母親，丈夫是聯合國糧農組織的重要人物，每兩年搬一次家，已經在歐美亞非各洲過了十幾年國際大搬家的日子，三個兒子總抱怨
父親的缺席，但是孩子彼此間的感情，看得出來是非常親密。

在國際學校，學生的學習過程，也就是成長環境，是面臨了與"本地生"截然不同的校園生態。你會面對的，包括了不同膚色人種的社會行為，不同宗教信仰的禮教儀式，不同飲食習慣的生活取向，還有不同的母語文化。

母語的學習，我發覺，每個非英語系國家的父母，因為離開祖國，反而都很重視他們小孩母語的學習。每周六下午上母語課的不是只有我們中國人，日本、韓國、印度、孟加拉、阿拉伯語系國家、波蘭、希臘、丹麥、西班牙、烏拉圭(我們所認識的各國朋友)，小孩都是母語、英語和義大利文同時要學。

在國際學校跟老師說英文、回家跟媽媽爸爸說他們的母語、在羅馬街頭購物(冰淇淋pizza等)則是說義大利文，三語並行。這樣的學習有好有壞，好的人，也許有一天會"精通"數國語言；差的人，就變成沒有一種語言"很行"。

再以宗教為例，羅馬是天主教的重鎮。我們念的那所國際學校，也是天主教學校。因此小孩不但要會背玫瑰經文、了解聖經故事、還要穿上西裝外套的制服參加每周的彌撒。每天早上還有全校禱告時間。後來當校方增加宗教課的授課時數並且要考試時，就引起了校內其它宗教信徒的反對。回教徒、佛教徒和印度教徒的家長，都有人向校方抗議，要求宗教課應該是從世界史的觀點，介紹歐州宗教史，或從地理學的角度，作世界不同宗教的簡介，而不是只上聖經課!

非天主教家庭的諸多孩子也有反彈，因為學校修女所說的聖經故事，往往和家庭傳統所談的信仰有所衝突。所以有了一個"異於常態"的情況發生，就是學校說一套、家裡說一套，但是究竟要信哪一套，讓小孩長大了再自己去決定!

Thanksgiving Day也很有趣，美國家庭忙著到處找火雞來烤；英國家庭則說當年是英國人趕走美國人，他們英國那有感恩節；講究休閒美食的義大利人，根本無所謂。但是亞洲家長完全不能同意在學校假日已經夠多，教學進度嚴重落後的情況下，還要放假辦Party!

大概只有聖誕節，不管歐美亞非各國，全校家長似乎都要忙著為孩子準備驚喜的聖誕禮物。

我想，人總是要往樂觀的一面去想，這樣不斷變遷的生活，希望會讓我們"知交滿天下天涯若比鄰"! 

(本文完稿於2006/10/29 18:39) (曾收錄在"外交候鳥向前飛"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