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 飛來寺－雨崩

日照金山，形容這裡的日出景色。橘黃色的光映照在山頭，映著墨黑的山上頭的白雪，發出令人屏息的淨化之光。

在客棧頂樓看完日照金山，我、焦大叔、小羅、王大哥、湖南夫妻6人，司機開了一個半小時載我們到西當，從這裡開始徒步進雨崩村。

據王大哥的資訊，上山要爬12公里，接著下坡6公里才到達山裡的雨崩村。那全住著藏民，只有20多戶。進雨崩的山路很窄，全是黃土，車子開不進，只能走路或騎馬。

雨崩從前與世隔絕，但近年不少背包客去爬，他們開始做起騎馬生意。沒記錯的話，騎馬一趟來回是200多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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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幾步路就體會到，甚麼叫自不量力。

原以為體力還算好，畢竟我是這小組中最年輕的。但上坡路大腿前側硬如石頭，肺好像吸不夠空氣。焦叔他們七手八腳把我的後背包拿去背，又把側背包拿走，我只要專心背著單眼。小羅和焦叔輪流背著我少說有15公斤的大背包，健步如飛。

一路上有很多看起來十分老練的背包客，拿著登山杖三步併兩步往上爬，也有防曬很足的貴婦（又出現了）騎在馬上，前頭有嚮導牽著。因為路太窄，只要聽到鈴鐺聲，我們徒步的都得閃到貼著山壁。

王大哥朝騎馬的貴婦大聲說：「我們不騎馬，騎馬太腐敗了！」（大陸人的用詞相當有意思）。那貴婦也不甘示弱回他：「這叫量力而為！」

「徒步派」和「騎馬派」在這裡壁壘分明。

徒步派看不起騎馬派，覺得偷懶、以金錢換安逸，令人不屑。不過騎馬派大概是想，可以騎馬就騎馬，何必跟自己的腿過不去？

但就算我的腿每抬一步，就痛到筋無法恢復彈性似的，我仍覺得可以走完全程。曾在一本書上看過，「旅行的樂趣和速度成反比」。搭飛機最快，但也最無聊；走路最慢，但最能品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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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到裡頭越像叢林，大顆石頭的路和參天的樹，抬頭一看陽光從枝葉縫隙撒下，期待啞口到來，卻遙遙無期。

60度角的上坡路段，跨一步咬牙作氣、氣喘吁吁。

中途有個補給站，是個用木頭搭成的半開放涼亭，焦大叔拿出昆明買的大餅，休息的感覺太好，起步時燃起雄心壯志的動力，走沒多久就開始下坡。

到了懸掛著片片彩色金幡的啞口是個分水嶺，景色開始讓人忍不住停留說聲：「太美了！」樹葉間透出梅里雪山積雪的山頭，在晴朗的藍天和雲朵之下是幅畫。

走了7.5個小時抵達雨崩村。

那是個山中的村落，在梅里雪山的山腳下，就像旅遊書上或電影中看到的那樣。如果沒有遊客的聲音，就只有炊煙從屋頂升起，那樣的閒適和與世無爭感。

而我在那天深刻體會到：

爬山時肉體在地獄，心靈卻在天堂。

我們住進飄飄客棧，我和湖南夫妻的太太睡一間，一人一晚20元。晚餐焦叔點菜，

我們圍成一桌，客棧夥計拿來像水一樣的青稞酒，酒酣耳熱大聊到深夜，我從沒這麼深入與大陸人交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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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吃地溝油、喝三聚氰胺奶粉、吃蘇丹紅雞蛋長大的，所以我們有抗體！」

地溝油是剩菜瀝出來的油、三聚氰胺則是不久前大陸爆發黑心廠商在奶粉中加的工業原料。蘇丹紅雞蛋，他們解釋，是注射一種工業物質，讓雞蛋長得漂亮。

我提到離開香格里拉的客棧後，在路邊熱氣騰騰的早餐店買了一包豆漿和小籠包。但小籠包越吃越腥，我一向會把東西吃完，但吃到第三個就難以下嚥。後來更拉了肚子。

焦大叔他們一聽，用上述的話調侃自己的國家。

「我們政府教育人民是甚麼？食品安全、假貨，你要懂得分辨，你要是專家。」

原來大陸拔一顆牙要400多元，而台灣30元搞定。

「所以我說你們台灣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年是總統大選，講到我們的藍綠爭吵，他們這麼說。

我跟他們說到擠公車、和說謝謝似乎是多餘的。30幾歲的小羅看起來很斯文，但講到某些不滿的地方有如憤青。

他說：「我小時候也是很有禮貌的，會說請、謝謝的，但是後來我就不說了，因為懶了，我幹嘛說這些呢？在大陸，你獨樹一格，會很累的。」

大陸人太多了，到處要爭，客氣是浪費時間。

言談間，他們不滿自己的國家，消費高、工資低，黨不是為人民，「黨很腐敗」。

而黨也開始緊張了，因為越來越多年輕人反對、不滿他們，私營企業不準漲、國營事業拚命漲，在昆明，一個年輕人的月薪3000元，房租就要去掉1000元。在大陸最厲害的不是富二代、而是官二代。

聽到這邊我很驚訝。我問他們：在大陸可以這樣批評國家嗎？我以為不行，以前的資訊不都告訴我們，在大陸有言論箝制，不自由，打壓人權，說了不政治正確的話，就會被帶走。

他們說，可以的。黨允許個人罵他，但不能結黨營私，如果你成立了某團體反黨，這樣就不行。

我講到麗江的不爽快經驗，他們說：

「因為黨唯利是圖，人民怎麼會不唯利是圖？國家都不誠信了，人民又怎麼會誠信？」

那天的聊天，給我心裡一些衝擊。原來大陸人是這樣看自己的國家。沒走這一遭，我仍會以為大陸是新聞上、網路上說得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