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麗江－昆明

 「沒去過雲南，別說你來過中國」。這是我在旅遊書上看到的話。因這句話我決定要雲南。

這句話似乎說對了，在我去過麗江後。的確，沒去雲南，別說你懂中國。

◆

買到上層的硬臥舖，晚上11點多出發，9個小時從昆明到麗江。 在火車站我就有預感，上車後洗臉、刷牙不易。走進火車站廁所，果然很多女生拿著牙膏、牙刷，脖上圍條毛巾在洗臉，我也盥洗後上車。

分上下兩層的臥舖，走道很窄，天花板無法讓人坐直，我爬上上舖，折著脖子把大後背包、隨身側背包、單眼相機，累贅的卡在靠牆壁，一路挨著它們睡。為省麻煩，我連鞋子也沒脫，床單上都是黃黃我踩過的塵土。

到麗江是清晨，很多打車(計程車)在招人。我走到外邊一點觀察，最後和兩個女生、一個男生，一起坐一台車到麗江古城。

天才亮，古城裡沒甚麼人活動，正好走走逛逛拍照，寂靜偶爾有人的走動聲，氣候涼爽，感覺很舒服。

古代的石磚牆、飛簷、四合院、天井、木雕門、燈籠，我看得出麗江古城盡力營造出的感覺。 但太人工了。這是我第一個感覺。

古城滿坑滿谷的客棧，我照旅遊書上的介紹，走了好久找到「東坡樓客棧」，住一晚80元的二樓房，有兩張單人床。放行李後遇上其他房客1男2女，兩個女生敏敏是廣州人，比我長一歲，她帶表妹小游來玩，小游在四川唸大學；至於大叔，好像是從陝西來的。

知道我是台灣人，大叔說，可以看一看你們的錢嗎？ 我把硬幣倒出來，他們像看到新鮮事一樣，很有興致的翻看錢幣，問:「這是蔣介石嗎？」另外，他們也說出「孫中山」。我把其中幾個10元、5元給他們當紀念，他們看來很開心。

我想去茶馬古道，他們也沒計畫，決定結伴一起。客棧雇個司機小夥子，走過來提議說可以載我們去，說好一天40元。

◆

茶馬古道有個像旅客服務的櫃台，牆上的告示寫著：騎馬450，徒步300。有人說(很多人說)，到大陸就是要殺價，不只對半殺，還要一折殺。 但也許是我們技巧太差，櫃檯不讓步。小游拿出學生證說：「學生不是應該打折嗎？」櫃台一個型很像竹野內豐（？）的無袖男嗆辣回：

「沒有甚麼叫應該！」

 「人人都有學生證！」

大叔殺價殺得吃力，最後以200元徒步成交。

櫃台派出一個紮著一條長辮、臉很臭的黝黑大嬸當「嚮導」。一上路，滿地慘灰色的馬糞，騎馬的旅客戴著墨鏡、圍著披肩，答答答從旁經過。打從一開始到最後，黑大嬸不只一次叨唸我們：「為甚麼不騎馬？」

路上遇到一對老夫妻，大陸人攀談的開場白似乎都是：「你打哪來的啊？」老奶奶好像住附近省份，小游問她徒步多少錢，她回答：「一人100」。

才剛講完，黑大嬸強行推著我們往前走，隔在我們和老奶奶中間，催促我們快點。老奶奶看到她的眼神，抬一下眼又垂下，好像頗害怕，噤口不言。我們被推得火大，回黑大嬸：「不要推！我們會自己走！」

黑大嬸在路上回頭用帶著濃厚鄉音的國語解釋，那老夫婦是不好的人，會騙人，你們會被騙。

路上遇到騎馬的中年女遊客，高高坐在馬上。很多麗江旅客都一個樣，好像到麗江就得買披肩，加戴個全黑墨鏡配上傲神情。

我們問她騎馬多少錢啊？她朗聲回答：「380！」 天氣熱，走到最盡頭的瀑布前(其實是很短小的瀑布)，有隻披掛著披肩的山羊模樣可愛，快門一按，一旁竄出一個老太太說：「兩塊錢！」

啥？照隻羊也跟我們討錢！我們裝傻，繼續往前走。

走到最後，發現所謂的茶馬古道，其實是內湖公園旁的步道吧，或是個小公園。如此平凡的地方，卻收了我們合台幣800元。

黑大嬸從頭到尾都沒導覽，只有在湖泊等指定地點停下來說：「可以拍照」。然後又催促我們快點。過程她走得飛快，我們到後來也不理她，自走自的步調。落後或喊腳痠，黑大嬸還不忘「提醒」我們：「我可沒叫你們走路！」

這不舒服一切的謎底，都在最後揭曉。

最後到拉市海，門票包括可以遊湖。一條船上可載8人，另有兩對年輕男女，他們也是住麗江古城。 在船上一聊更驚人。

這兩對情侶只花了100元就騎到馬，遠勝於我們200塊徒步，也比那對老夫婦更勝一籌。

他們也是包客棧車，被載到這裡，覺得價格坑人，掉頭就走。竹野內豐看他們這樣，又跟他們殺了一番價，他們不滿意，表示不玩了，竹野內豐才同意以100元騎馬價格成交，還告誡他們不可以向其他旅客說出價錢。

原來黑大嬸推著我們往前走、隔開老夫婦，為的是不讓我們探聽到價格；而馬上女遊客，也不是用380的高價騎馬，因嚮導在前頭拉馬，她才大聲說出嚮導教的價格。

回程時客棧司機來載，陝西大叔很不爽，在車上拚命ㄍㄧㄠˇ司機，司機低低嘟嘟辯解，但怎樣聽起來都沒說服力。

大叔一路唸唸唸，到後來司機臉也很臭，放我們到另一個束河古城的黑龍潭下來，原本還要收一人40元的車資，我們群起抗議，不是說好4個人40嗎？在大叔堅持下，改收4個人60元。

回客棧後和那兩對船上情侶聊，他們都在工作，分別來自北京和上海。在臥舖火車上認識，發現目的地相同就結伴同行。說穿了除了有個照應，最重要的一點是，怕勢單力薄被騙。

情侶檔來自北京的男生指著地圖，語出驚人的說，他後來發現，早上那個茶馬古道，根本不是真的茶馬古道。真正的茶馬古道在麗江古城南邊，坐公交車就可到，而上午去的那個則是在北邊，應該是村民自行闢的私人土地，從櫃檯到嚮導，應該都是村民。

人只要一旦懷疑和質疑起某件事，就會如潮水般想起某些事，回憶串成一張網子，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

客棧司機載我們到茶馬古道後，我們殺價殺到無力，大叔頻頻找司機來談，以為會比較好講，司機卻一再迴避，站在外圍跟其他村民閒聊貌。

原來是共犯結構。

客棧與「假茶馬古道」有某種利益交換，不然為甚麼說也不說就直接載到那個「茶馬古道」？這麼一想，連客棧老闆看似忠厚的鄉下人臉，都變得陰險了起來。

◆

中午在束河古城吃飯後結帳，大叔要求拿帳單核對，發現店家把一桶飯算成兩桶，還多算了一副碗筷3元，共多算了12元。

晚上在麗江古城吃飯，有吉他手和歌手表演，橙黃燈光，氣氛很好，吉他手問有沒有人要上來唱歌呢？他看看四周，點了小游，小游害羞的上台，這回她學聰明了，拿到麥克風唱之前先問：「要不要錢？」

「一首歌30元」。吉他手說。

唱一首歌30元，折合台幣約130元。

我們向小欣招手，「下來啦，別唱了！又不是你自願上去的！」小游向吉他手喊窮，那吉他手才「同意」讓她唱一首。

在來雲南之前，有朋友的朋友說她去麗江好幾次了，好喜歡麗江，很漂亮也很放鬆。我注意到，說喜歡麗江的大多是中年人，因為可以閒適的在古城遊蕩，套句常常出現在各大客棧和餐廳的標語：「發呆免費」。

晚上的麗江也確實漂亮，閃爍著燈光，白天古樸的木頭小店，晚上搖身一變成為酒吧，紅燈籠、電音舞曲、綠色閃燈，石板路上滿滿遊客。配上涼爽空氣，現代的氛圍以古城的歷史感呈現，很有魅力。

但一整天下來，我感覺這裡真是商業化到不可思議的地方。 那些看似閒適、慵懶的標語，其實都是生意的刻痕。甚麼「發呆免費」，看了就一肚子火。

那天返回客棧後，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抱持著「能坑一個是一個」的想法。我能搖搖頭說，茶馬古道真不會做生意啊。但他們還是做了很多人的生意。就算覺得他們不老實到有點誇張；連大陸人自己都被騙到生氣。 但又如何？還是有前仆後繼的遊客前來被坑。

當然有人會說，這就是大陸的特色啊！

但沒有哪個人花了800元走得滿頭大汗，又被一個嚮導臉臭對待，以及在事後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騙人的，還能淡然以對吧。我想不管是乞丐還是富翁，都不喜歡被騙的感覺。

還有買一條披肩開價60元，但最後我用10元買到；更別提那唱首歌30元和店家給你多加錢就賭你不會要帳單來看。

可以做生意，但這樣的方式，我不會想再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