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縣X醫院, 有病人要轉院.”

“甚麼? 聽不清楚, 甚麼?”  電話的那一端, 背景傳來人馬雜沓, 兵荒馬亂的聲響, 原是醫學中心急診的常態.

“這裡是縣X醫院, 有病人要轉院.” 我耐下性子, 用我最平靜的又專業的口吻來溝通.

“甚麼? 又要來, 我們這裡已經全院滿床, 沒床了. 對方歇斯底里地狂喊, 我心裡想. 這種回答真是聽多了.

“我知道, 可病人堅持要過去.” 現在健保時代, 病人最大了, 我拿病人當聖旨, 有點賤, 但實在是情非得已.

“好吧! 到底是甚麼病例(case)?’ 對方終於軟化, 我心竊喜之, 我趕緊趁勝追擊, 一五一十地報告病情, 好像二十年前做住院醫師, 向偉大的主任報告病例那樣.

一邊報告，　一邊要回答對方權威性的質疑.“ 血氧多少？　心電圖怎樣？作何診斷? 　你如何處置。。。。”

在攻防之間，　病例報告終於結束.

然後是半响的沉默, 等待恩准的漫長停格.

“要來可以，　我可有話在先，　全院沒床, 來也沒用, 急診也沒床, 要等床....” 對方幾乎是用嘶喊地垂死掙扎…

我心想, 又來了, 總是那樣.

“可以, 病人願意等, 病人可以等…” 我還是很有耐心地配合, 虛偽的耐心.

“ 全院沒床, 急診也沒床, 要等床, 救護車的床要扣押….” 對方仍如心房撲動(AF), 抖個不停….

“可以, 病人也同意..” 我很卑微我很賤.

“救護車的床要扣押, 每小時要一千塊錢…” 對方絮絮不止, 有如無脈搏電氣活動(PAE)那樣…

“可以, 病人也同意….” , 我真是死皮賴臉, 寡廉鮮恥.

“好吧! 要來就來吧!” 對方終於放棄抵抗了, 萬歲! 抗戰勝利…..

但是只有一秒鐘. “ 讓我跟病人說!” 對方再出奇招.

我只好把話筒轉給一旁的病人家屬, 想必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論戰. 我回過頭, 中場休息.

然後, 病人家屬摀住話筒, 回頭痛苦地問我:”你們真的不能收嗎?”

我兩手一攤:” 我們沒有神經外科醫師…” 做出一副無辜狀.

病人於是祭起就醫三部曲, 大罵:”怎麼會沒床?”

然後就是” 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然後” 你們真沒醫德!” 聲震天地.

最後得勝歸來, 有個圓滿結局.

送客出門後, 我回到值班室, 心裡我很感激周遭這些醫學中心的急診同業, 他們含辛茹苦, 不辭辛勞地在急診打拼, 維繫血汗醫院之輝煌業績, 成為中小醫院後送的終點, 我感謝他們的努力和勇敢承擔, 我誠心祝福他們身體健康, 精神愉快, 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