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診值班的週日午後, 把上午剩下的一些病人處置一下, 我優閒的待在會議室喝茶吃點心, 會議室窗外, 正是一片晚春風景, 風和日麗, 我想起一家老小歡聚一堂, 徧插茱萸少一人, 難免惆悵, 為了養家活口, 也只有忍耐.

遠遠地有人走了過來, 定睛一看, 原來是前急診同事邱桑, 他很年輕, 比我少了將近二十歲, 算是下一輩的急診醫師, 愁眉苦臉地若有所思, 看起來老態龍鍾, 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這是自到職後三個月, 繼阿毅、小調之後, 第三位來看我的急診友人. 我很輕鬆地一面看診, 一面跟他聊天, 游刃有餘. 在十多年來歷經各大醫院之磨練下來, 小醫院的急診病人只算是點心, 可以從容應付, 而我到任已有時日, 更是駕輕就熟, 現今社會大眾喜歡擠大醫院、慕名醫而來, 對我和現在供職的小醫院而言, 反而是種解脫.

我快速看診, 飛快縫合傷口, 一下子就把現場所有病人都解決掉了. ” 你看!” 我秀給老友看,  “多容易!” 他聽了冷笑一聲.

在完成急診醫學教科書之撰寫後, 我自覺更是信心滿滿, 卻也學到小心翼翼, 在看似安全的環境中, 我仍得臨淵履薄, 不容出錯; 從看似穩定的病人中, 發掘潛在的危機, 及早因應.

所以, 這幾個月中, 我發掘過心肌梗塞、腦出血、氣胸、敗血性休克, 打過幾支中心靜脈導管、胸管, 插過十幾次氣管內插管, 處理過打預防針造成的大量傷患, 也通報了好幾個疾管局追蹤的傳染病例, 醫院雖小, 仍有所為; 看似輕鬆, 仍有堅持; 錢不多, 剛好糊口;  只是不會太累, 如此而已.

看他愁容滿面, 若有所思, 我看了很難過.

 “你開心嗎?”  我換個話題問他.

他搖搖頭.

我說: “你開心吧 !你一定要開心! “ 我拍著他的肩膀說:” 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吧!”

我們上一代的醫生, 大多名利雙收, 生活無虞, 但是, 他們也付出相當代價, 他們大多活不過六十歲, 比一般人的平均壽命整整少十年, 很多做到死, 甚至死於診間, 絕少家庭生活, 人生其實是黑白的.

而今, 健保時代, 醫療變成是社會服務業, 看病便宜方便, 增加了很多莫須有的病人, 心情不好、有點累、沒胃口、昏昏欲睡、無精打采、沒力氣、睡不好等等無聊的時候都可以當成就醫的理由, 醫院也自欺欺人的照單全收, 亂看一通, 醫學中心因此爆滿大排長龍, 其實看了很多無聊的東亞病夫, 反而造成真正急重病人的誤診.

另一方面, 由於健保給付少, 核刪多, 逼著醫師加班趕工, 看病像開工廠似的, 或是改行換科, 轉到營收比較好的科系, 做了很多比較賺錢的檢查和自費項目, 像是作生意似的, 非常卑微; 有的醫師甚至訛詐, 或被資遣, 醫療疏失和糾紛也隨著增加, 報章媒體也趁火打劫, 醜化詆毀, 給醫療界平添很多壓力, 以致很多醫生自殺或憂鬱症發生.

但是, 大家別忘了, 醫療可是自由業, 醫療可是專業! 可以自己決定做與不做的, 多做或是少做或是不做, 都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奈何對醫管惡霸伏首稱臣? 自甘奴僕? 全民健保制度下, 醫療等於是社會福利, 醫生形同公務員, 理應有退休金吧 !所以我轉進公職, 也希望熬到終身俸, 私人醫院大多賴帳, 公家醫院比較收斂.

你開心嗎? 醫生 !人生苦短, 喜樂由心, 你要開心 ! 開心是天賦人權, 少賺又何妨 ? 犯法可不行 ! 看我們這一代, 半百人生, 即使生涯困頓, 還是要很堅定很開心地活下去.

031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