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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5 13:37:47瀏覽399|回應2|推薦0 | |
(1) 凱特坐在書房內,兩眼注視琴架上攤平的譜﹔他猶豫是否該拾起琴,依譜演奏。 琴譜上的旋律,他不熟悉。曲名「魔鬼的舞蹈」,以小提琴奏鳴曲的形式呈現。 凱特自少年學琴起到今天有三十多年,從沒聽過這首奏鳴曲。在一場古物義賣會上,凱特的好友梅耶以20萬歐元標下這本陳舊破爛的手抄樂譜。他謔嘲興高采烈抱著樂譜的朋友:「梅,你可能花大錢買下膺品!」 梅耶攤著雙臂回答凱特:「若這本東西是假貨,那我只有當作是出錢賑濟非洲難民;也沒甚麼不好。」畢竟,那回拍賣會是某個慈善機構頂著賑災暮款之名而辦的。 樂譜扉頁署著譜曲人的名:尼可羅.帕格尼尼 ( Nicolo Pagnini )。十九世紀初葉,帕格尼尼已名滿歐陸;他有尋常樂手難以企及的驚人技巧,或說帕格尼尼擁有天份。驚世駭俗的琴藝讓帕格尼尼名利兼收,也因而惹來許多流言蜚語:「帕格尼尼的琴藝是他用靈魂和魔鬼換來的!」 凱特不信這種鬼話,「靈魂交易」的浮士德式講辭,是無神論者兼腦神經學家凱特理所當然不接受的說法。兩周以前,凱特會對靈魂交易哧之以鼻;現在就難說了。 扉頁署名下有行凌亂的沾水筆字跡,是義大利文,凱特的眼光就停在那裏: 「我的痛苦與孤獨,只有賜予這一切的全能的它才知道。我的靈魂正燃燒著……」 凱特喃喃複誦,試圖破解撰句人的本意,卻不得頭緒。他直覺這句話或許和梅耶的事有關,可是沒有任何証據;凱特以為自己該做次試驗。 站起,啟動電腦及錄音設備,架好監視器,啟動腦波接受器、感觀轉換程式,然後對各實驗分析儀器及程式作參數微調。 準備完畢,凱特步出書房。實驗開始前,他需要來杯酒舒緩情緒。 走至酒櫃取瓶05年份勃艮地窖藏葡萄酒,妻子珍正在廚房料理餐點。結婚二十多年,珍的手藝依舊笨拙;望著珍手忙足亂料理的背影,凱特心生暖意,開瓶斟兩杯酒。 「珍,我愛妳。」凱特說:「今天的妳看來特別迷人。」遞出酒杯。 珍不回頭繼續剝洗蔬菜,笑了起來:「神經!結婚幾十年沒聽你說多少次這樣的甜言密語。」 凱特笑著不答。 珍放下蒿苣,回身接過酒杯,輕啜一口:「凱,心裡好過些麼?你關在書房裏幾天,我很擔心。現在看見你笑,我終於能鬆口氣。」 凱特吻吻珍的額頭,笑說:「我好多了。對梅耶的死,我釋懷不少……」 「梅耶不是還沒完全腦死?」珍說。 「是還沒。不過也跟全腦死差不多,」凱特放下酒杯,續說:「梅耶的大腦還有活動,可是中腦、橋腦、小腦部份壞死萎縮;若非我們用上ND-187腦組織修護液,幾乎要損及延腦。」 珍回吻凱特,微笑說:「願主賜福梅耶與他愛的人……甜心,再給我半個小時,嗯,7點整,讓你吃頓大餐。」 凱特微微苦笑,說:「我很期待。」 「珍……」想起甚麼,正要轉身離開的凱特忽然喊了一聲。 「嗯?」珍揚眉回應。 「沒……沒甚麼。小心點,別燙著了。」凱特本來打算將待會進行實驗的事告訴珍,話臨口時,卻不知怎麼說,只好隨意叮嚀兩句。 珍笑著:「傻瓜!眼神別這樣悲傷憂鬱,晚餐時我希望見到容光煥發的你。」 (2) 凱特回到書房,關緊房門。他感覺輕鬆些,不再焦躁。現在,他只要再做個前置作業,就能開始實驗──探索這本「魔鬼的舞蹈」對演奏者腦神經的影響。前置作業很簡單,量測血壓、心跳、腦壓,然後對著麥克風及監視錄音設備述說本次實驗目的及方法;另外還要記錄實驗原由──這是任何一名嚴謹的科研人員該注意的事項。 「F-07號實驗記錄。現在時間18時28分,」凱特對著監視器說話:「研究員凱特麥斯威爾,2028年5月2日報告。生理狀況良好,可能影響實驗變因——酒精值——在不生幻視的合理範圍內」 「本實驗目的──測量與記錄帕格尼尼E小調小夜曲『魔鬼的舞蹈』對大腦視、聽、嗅三重感觀的影響。使用樂器薩克森史瓦茲1970製小提琴,『超腦』工業2027年製視聽轉換器;其餘儀器、記錄器均由超腦工業集團提供。」 深吸口氣,凱特把視聽轉換器的感測頭貼在自己頭顱幾處「穴道」上。 「穴道」,源自古老中國的醫學概念,凱特剛踏進研究領域時探討的主題之一。他相信人身上的穴道能散發出「氣」,也就是電磁波﹔電磁波包括低頻的紅外線乃至較高頻率的可見光,經由光電感測器,可把穴道散出的電磁波轉成深具醫療用途的光譜——他的研究一度造成2010的全球氣功研究風潮。 之後凱特投身腦科學領域,加入「超腦」研究團隊,結合自身研發成果和日新月異的電腦軟硬體科技,他的研究團隊終於在2027年完成第一台能將腦波訊號轉譯成視聽信號的視聽轉換器,藉電腦軟體重塑模擬,可把受試者「腦」裏存放的視聽覺刺激變成數位訊號,供測試人員觀看或聆聽。應用範圍從精神、心理疾病治療研究到犯罪調查,甚至軍事方面的情報監測也含括在它的功能之下。 凱特注視著監視器下的兩個螢幕,左螢幕清楚地顯示監視器拍攝的自己──花白的棕色頭髮,表情嚴肅得略顯僵硬的四十來歲男子;右螢幕則顯示自己眼中所見影像。 「感覺有點詭異。」擴音器發出人工合成聲音──凱特內心的呼喊。他不需開口,腦部語言記憶區交互反應時,釋出的微量腦波,已是足夠讓這部機器讀取並代發聲。 關閉擴音器。凱特接下來要錄音;其實這是不必要的步驟,可是凱特隱隱感到待會的實驗或多或少有些風險──他或許會和梅耶一樣「看到」煉獄般可怖的景──所以凱特下意識以為起碼得錄下遺言。 「梅耶華格納先生,我的摯友,在2028年4月17日被『超腦』同僚發現昏迷在他的研究室內。」凱特沈穩地說著:「經過長達十天搶救,梅耶依舊迴天乏術。逼不得以,我們對梅耶使用ND187;ND187效用在維持延腦自律神經元的的運作,卻有損傷胼胝體的副作用。總之,我們阻止了梅耶主要腦幹的萎縮。醫院找不到梅耶突然昏迷的原因,檢警方面也提不出梅耶被人謀害的証據。我認識的梅耶是個樂觀開朗的人,從事環境刺激對腦生理現象的影響研究──冷僻且無害,我大膽地否決有人加害他的可能性。」 「梅耶昏迷的現場稱得上『有問題』的,只有那本據說是帕格尼尼親筆撰寫的『魔鬼的舞蹈』奏鳴曲;梅耶空曠的研究室地板滿布小提琴的碎片……嗯,我之所以對那本陳舊琴譜生出懷疑,卻是因為梅耶出事前幾天,標下樂譜時的幾句話,和重現出梅耶腦海影像……」 (3) 想起梅耶僅存的腦作用還原成的影像,凱特停止言語。他對那日所見充滿恐懼,為使實驗步驟順利進行,凱特必須壓制恐懼。唯一有用的方法是不去多想,可愈告訴自己別多想,那個景偏偏就會從腦海裏尋隙鑽出,並持續侵蝕他的勇氣。 右螢幕本來穩穩放映凱特眼睛看到的書房情景,這時卻開始穿插閃爍雙眼緊閉的梅耶的臉,醫院病房以及燃火的赤暗地──燃火赤地正中有條著火蠕動,不,妖嬈舞動的身影。 沈靜片刻,右螢幕穿插的景像慢慢淡去,恢復成原來穩定的景像──凱特的意志與勇氣戰勝了恐懼感。凱開口: 「義賣會當日,在一連串惱人囉嗦的主辦單位與來賓致辭結束後,拍賣才徐徐展開。頭七件是上個世紀初某個為愛情放棄王位的英國親王後裔的收藏:兩把大食皇室古董刀,四只中國明代青花瓷和一組親王在世時使用的馬具。 第八、九件引發我及梅耶的興趣──巨匠海飛茲生前用過的小提琴和帕格尼尼遺作『魔鬼的舞蹈』小提琴奏鳴曲譜。海飛茲的琴被一名韓國財閥總裁以伍佰萬歐元標去。我與梅耶為此氣腦一整晚。接下來的曲譜除了我與梅耶和少數樂界人仕,沒多少人有興緻。主持人捧著手稿將譜的來龍去脈作個交待:『帕格尼尼,十九世紀的小提琴之王,鋼琴名家李斯特的偶像,擁有鬼神般炫麗的演奏技巧,……如各位熟知的廿四首隨想曲,就是他十六歲時寫出的作品,……有人懷疑帕格尼尼無與倫比的琴藝是出賣靈魂得來。事實上不儘然,他每日練十個鐘頭的琴,才有如此傲人的技藝。……這本「魔鬼的舞蹈」傳聞是帕格尼尼死前兩年寫得。他的晚年不順遂,經濟窘迫並沈迷賭博。許多人以為他再也拿不起琴、也再無法創作……精神飽受折磨的帕格尼尼,終究寫下這首奏鳴曲。譜本中字跡經專家辨視確認為帕老的真跡,扉頁Nicolo Pagnini下有一句被此譜前後十數名持有者認為是帕老所下詛咒的句子:「我的痛苦與孤獨只有賜予這一切全能的它才知道。我的靈魂正痛苦地燃燒著。」事實上,持有本樂譜的先生們只有兩名發生精神分裂及一名死於肺癌,其餘均屬壽終……』 因為這段說明,讓梅耶少了許多競標者;一名頑固的梵蒂崗老神父似和梅耶卯上了,不斷地舉牌喊價,讓梅耶多花起始價的五倍。」 「看到梅耶興奮地拿著琴譜,我忍不住想澆他冷水:『膺品』我告訴他。梅耶竟然說如果是假貨就當作慈善事業……真是慷慨過頭了。我又不經心地一問:『他們說這本樂譜被下詛咒;它的主人中有人變成神經病,怕不怕?』梅耶突然神情凝重地說:『怕。可是我想自己試試是否真有詛咒這回事。……你以為帕格尼尼出賣靈魂一事是空穴來風麼?』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梅耶伸手用力拍我肩頭:『拜託!』他說:『這種屁話你也當真?』放鬆心情,我跟他一同笑起來;當然也沒把這些對話放在心上。」 「兩週前我接到公司同仁傳來的厄耗:『梅耶昏迷不醒!正急救中!……超腦世紀醫院!你最好過來看看!』我帶珍趕往醫院。梅的妻女在急診室外相擁痛哭,珍上前安慰,也哭了。 我詢問在場同仁梅耶到底發生甚麼事,同事們回答:『我們當時正在會議室開會。一開始依稀聽到梅耶的研究室傳出音樂,大約五到六分鐘,梅耶那突然碰地一聲,我們幾個過去看,結果就是這樣了……』」 (4) 「院方、檢方方面資訊大至如我前頭記錄。為使梅耶不會腦死,我們被迫使用ND-187。或許結果是梅耶醒過來,腦變得不正常,那也無法可想了。 三天前,我到醫院探視,主治醫師告訴我:梅耶的情況穩定下來,大腦持續地運作。院方希望梅的家人朋友能在他身邊,持續地陪他說話,說不定梅那一天就醒過來了!」 「為深入了解病情,我要了梅的腦斷層掃描及腦波圖——一連串詭異的事就此展開——斷層掃描和腦波圖顯示梅根本就是清醒的!他並沒昏厥,那麼他為何和植物人一樣對外界刺激毫無反應?這引起我的好奇;身為梅耶的摯友,我有義務把一切搞清楚,就算救不醒梅,也算對他有了交待。於是我帶了幾名研究員在醫院錄下梅耶24小時腦波活動。然後把這份記錄帶回研究室分析。 我們發現梅耶的腦波呈現出周期變化趨勢,約每三小時循環一次。我們截取其中一份片段濾掉雜訊再用視聽轉換器錄製成影片。錄成後我因要事先行離開;研究員以行動電話通知我:『華格納博士的大腦影像充滿魔幻意味──他正作著白日夢呢!』 我有點失望,以為有突破性發現:『好,我回去看看再作結論!』我告訴研究員。 夜間我回到研究室,屬下都下班了,剰我一人。 找出梅的片段腦波復原影片播放。 首先,螢幕出現梅耶的研究室,然後是梅耶的合成聲音:『試吧!』這是他心裏的說話。畫面忽然閃過我的臉和義賣會場,擴音器發出的話聲:『……它的主人有人變精神病,你怕不怕?』接著跳回房間的景,梅耶打開琴箱,取出小提琴和弓;梅以松脂摩擦弓絲的滋滋聲響格外刺耳。擺好譜翻開首面,梅先對焦在那行號稱詛咒的句子上,然後慢慢地往五線譜方向移動,梅將琴架在鎖骨上,畫面上能看到梅的左手搭著琴頸,指尖按絃,右手抓取的弓,輕輕靠著第三絃,梅默默倒數讀秒:『三,二,一……』然後一輪高亢優美的琴音綻放出來。」 記錄到此,凱特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心跳也加快許多;他馬上就要敘述那段令他心生畏懼的視覺旅程。為此,他暫停片刻,並思索怎樣才能條理分明地將見聞敘述出來。 「帕格尼尼的『魔鬼的舞蹈』果然是壓軸之作,」凱特選擇從音樂開始,側切主題:「首段雖然是慢板行進,不見得就容易演奏。往往這樣的:一段約20秒的行進,出現顫音、圓滑音、啞音、跳弓等等提琴技巧;……單一技巧沒甚麼了不起,可是五、六種技巧夾雜在一段短短的旋律中就難度極高。我想,即使喬阿瑟、海飛茲在世,遇到這樣的譜,也得勤加習練,才能演奏得精準。正因如此,梅耶在開始的一分鐘內錯誤頻仍;第三分鐘後,慢板接近尾聲,梅耶的演奏漸入佳境,錯誤較少。」 「慢板終結,接下來是快板,這原本是撰曲人帕格尼尼的拿手好戲。除前述技巧,還有驚人的把位連換和快速地升降音、變音。讓我大為驚奇的是梅耶再沒有絲毫錯誤發生。我相信這時的梅耶十分專注!我享受並陶醉在琴音中,一時忽略影片右下角標注時間且不斷跳動的馬錶;直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發生,我才意識到我所見影像已慢慢地進入詭異的情境。」 「第六分鐘起,螢幕畫面出現輕微的扭曲,聲音也開始模糊﹔我本以為或許是影像轉譯過程發生電磁波干擾,或者是我研究室周邊正有人使用通信設備——我馬上就發現這是錯誤的想法。因為影像的扭曲及音樂的模糊化愈來愈嚴重,並一直持續下去。第十五分鐘後影像變暗,宏亮的主題音樂成為模糊鬱悶的背景音。陰暗的畫面正中忽然出現一粒亮點,亮點緩緩地擴大,顏色是火紅的。這情景像是攝影師朝著目標物前進拍攝﹔甚至可以這麼說──梅耶正在前進。朝著一個火紅未知物前進。 『太詭異了!梅耶本來好好地演奏著,怎麼突然地置身在研究室外不知名的空間?』意識到這點,我暫停影片播放。」凱特發覺自己說話的嘴又開始顫抖,他的恐懼再次蔓延開來。 (6) 「我倒帶重看,回到第六分鐘影像開始扭曲那裡。此時,我能百分之百肯定形像扭曲與音樂模糊並非外界干擾,而是梅耶大腦的問題。另外我看到馬錶時間標著六分三秒,我馬上流了一身冷汗,兩腳發軟……我憶起醫院急診室外超腦同仁對我說:『一開始,依稀聽到梅耶的研究室傳出音樂,大約五到六分鐘,梅耶那突然碰地一聲……』 六分鐘以後,梅耶該被送往醫院急救,可是他的大腦視覺影像,卻告訴我:梅耶仍繼續演奏曲子!」 深呼吸,凱特壓低聲音:「雖然害怕,我繼續看下去;約快板到中板之門,另一件怪事出現:梅耶沒停下手去翻動樂譜,甚至連譜本紙張也沒有翻動!每到梅耶演奏到一頁旋律的尾端,接下來馬上就跳到下一頁的開頭。梅耶當時獨自在研究室——沒有助手幫他翻動樂譜——這詭異的事是如何辦到的?」 「我繼續看下去。梅耶的腦波每三小時重覆一次,影片也足足三小時,我想喚醒梅的關鍵就在這三小時影像中——尤其那火紅的亮點。所以我必須耐性子看完它。」 「又到梅耶朝亮點前進處。梅走著,一直走著。帕格尼尼『魔鬼的舞蹈』旋律已達模糊音的極限;梅耶持續走近那亮點。」 「梅耶的四周開始有較佳的能見度,亮點也明晰地讓人看出輪廓──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梅耶前方約一、兩里內的陸地滿布裂縫,是片死寂乾漠。我注視右下角時間,並冀望它能走得快些。但在這片渺無邊際的死地裏,時間好像凝結了般。」 「時間2小時46分,低沈模糊的背景音,突然滲入怪異聲音。『突然』並非恰當的修飾詞;肆後我反覆檢查,發覺打從畫面扭曲起算,就一直存在這些怪異聲響,要到2小時46分它才強烈地讓我聽出來。關於聲音頻率的分析,我在後面說明;先說說梅耶走向那團火焰,他『看』到甚麼、還有,我『嗅』出甚麼。」 「愈來愈近火焰。與其說那東西是火焰,倒不如說是一名火紅晶螢、跳著妖媚舞蹈的女人。她十分美艷,梅耶當時一定看得入神,以至火焰外的東西都對不準焦距。這裏,怪異聲音忽大忽小此起彼伏,傳自火焰女妖的周圍。或許梅耶意識到怪聲來源,他轉看四周,見到透明的人形物體,為數極眾。 我肯定這些東西絕不是突然冒出的,它們一直在那,只是梅耶被火焰媚惑,所以沒能看出。那些東西都有同樣的目標──火焰女妖。它們發出的聲響像痛苦地哀鳴,也像孤獨者的嘆息,有時卻又像歡愉的低呼。」 「我非常害怕!梅耶的大腦怎會存放這般絕非人間該有的景?時間2小時57分,我本來想放棄,可梅耶昏迷的真相尚未大白,這點促使我鼓起僅存的勇氣看完影片。 57分51秒時,我聞到一陣苦臭中混拌著血腥的焦味。梅耶這時投身火焰。火焰裏有張扭曲且不知名的臉,擴音器發出刺耳的尖呼聲﹔58分後直到結束,螢幕中充溢的火焰不住旋轉──我判斷轉動的該是梅耶,而非包圍著他的火焰。在影片結束前那尖銳的呼聲和腥臭味也不斷加強。2小時59分2秒,影片中止,尖呼與臭味消逝無蹤。」 「影片的經過大抵如此。」凱特沈默數秒,繼續未完的敘述:「我壓著恐懼,忍耐著因尖響引發的腦部和耳膜脹痛,翻遍研究室,想找出臭味來源。找不到任何燒焦物,對鏡檢視身體也沒分毫出血的傷口:腥臭味該是強烈的視覺震撼引起的腦迴饋效應。 之後倒帶分析之前詭異的呼聲,析出十來份振幅與頻率較特殊的樣本。 頻率最高的那份,經模擬重塑,是一連串類似語言的話聲;數天前語言學家莫里斯告訴我:那是古迦太基人的語言;內容像某種祟拜儀式的咒語,還需進一步探究。 振幅最強的還原出來是淒厲的哭喊哀嚎……是梅耶,梅耶的聲音! 理性思辨告訴我,不必相信『靈魂』的存在,可是這份樣本讓我直接聯想到──難道這是梅耶靈魂痛苦地呼喊?至於,其餘的樣本同樣是類似的慘嚎。我但願這一生再不用聽到這些令我毛骨聳然的聲響。」 「基於對真理的執著,我必須進行實驗,以解釋梅耶華格納大腦周期性循環片段影像怪異情景的由來。讓我說明理論性假設: 一、『魔鬼的舞蹈』其旋律與節奏會促使大腦釋放腦啡,進而促使記憶區激越,把原有錄存的感觀刺激解組再重組成全新的經驗。 二、梅耶的『見聞』,正是他大腦記憶的解組再重組。 三、基於每個人感觀經驗與生命歷程的差異,被重塑出的影像不可能完全一樣──簡言之,作為實驗者的我,凱特麥斯威爾,於演奏音樂的過程中的『所見所聞』必與梅耶的不同。」 長呼一口氣,凱特看錶:六點四十九分,他說出記錄的最後一句話:「那麼,實驗開始吧!」 凱特架好樂譜,翻出首頁,指尖按絃,右手的弓輕輕下拉,發出第一聲。 珍著急地看看流理台旁掛鐘,7點6分,烤箱的食物還沒熟。她答應凱特7點時讓他吃到豐盛的晚餐,看來得食言了。她太明白自己廚藝不精,驚惶對作出精緻料理毫無幫助。她料想凱特一定會微笑著吻吻她的臉頰說:「沒關係。這又不是第一次。」想到這裏,她笑了。 凱特的書房中十來分鐘前傳出優美的琴音,是珍沒聽過的曲子。自從梅耶出事,凱特好一陣沒舉琴演奏;聽到樂聲,珍欣慰地想著:凱今天的興緻很好。 電話鈴聲響起,珍擺好碗盤,按下通話鈕:「麥斯威爾家。您那位?」 「超腦集團調查部門,我是傑格。夫人,請問麥斯威爾博士能接聽麼?」 「哦!……凱特在忙,」珍不想打斷凱特的興緻:「我來轉告行麼?」 傑格說:「當然。之前博士委託我們調查『魔鬼的舞蹈』歷來持有者的狀況,有一些具體成果:他們之中絕大多數是古物收藏家。未能善終的有三位。其中斐洛是博物館長,死於肺癌;另兩位哥羅斯、李奇則是巴黎愛樂小提琴手,1997年中突然瘋狂,同年因腦幹嚴重萎縮,死在巴黎的精神病院內。唔,還有莫里斯博士要我們告訴麥斯威爾博士那句迦太基古語大致可譯成『我的痛苦與孤獨,只有賜予這一切的全能的它才知道。我的靈魂正燃燒著』——麻煩夫人轉告博士。」結束通話。…… 珍不知凱特委託調查部門的理由,只想儘快準備好晚餐。 凱特的書房突然「碰」地一聲悶響。 珍楞了一下,問:「凱,你還好吧?」眼睛看到掛鐘,已經7點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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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